一萬年,對于凡人來說,桑田滄海,白云蒼狗,萬年前的祖先曾處于什么樣的生存狀態,已消逝于時間長河,無從得知,在八家的刻意干預下,其中基本是暴力手段,沒有典籍記載,也沒有傳說流傳下來。
因此,從渾一境凡人的角度看,他們現在生活沒什么不好的。
再則,八家的人深知人心有著不可預料性以及可以強大到什么程度,即便與修士相比弱得多的凡人,一旦知道了實情爆發起來有多可怕,除非他們把渾一境的人族全殺光,否則他們的下場就是滅族。
尋找備用肉身也好,抓人煉化肢體也好,八家的都是暗中進行的,不讓渾一境的人族有一點察覺,取用金丹都是用騙的,讓那些修士自己去入甕。
才有了渾一境的凡人修士過著看上去十分安定的生活,掩殘忍的真相于下。
林千藍搖了搖頭,“他們并不無辜。他們的修煉資源大半來自于渾一境,他們能安心地在宗門內修煉,是因為兩只大妖在。他們享受到了來自渾一境的好處,就不是無辜的。”
林千藍還在異世時,看到古時有一人犯事全家問罪的刑罰,當時覺著那些犯人的家人何其無辜,特別是未成年的孩童,被殺被流放。
但現在,她不這樣認為了。無辜的是沒從中得利的。
像是那類真貪了的貪官污吏,身為他的子女,因他貪來的錢財而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享受著最良好的教育。而本該受益于這些錢財的窮苦人家,許多的孩子餓死病死。被流放被賣為仆,這些官員子女一點都不無辜,是他們應得的。
涂白月接受了這種說法,卻是掃了一眼站在承仙殿旁邊當守門大將的太歲。
“……”太歲動都不敢動了,它這會沒惹著這位狼大爺啊,不信量量,它絕對在十丈外。
好在涂白月沒想拍它,只是因為每看到太歲,他的心緒都是為復雜,對林千藍盡了提醒義務,“剎天即是前車之鑒。”
剎天是崔汜的道號。
崔汜流落到無名浮島后,生出了后悔心,后悔在浮空仙舟上沒有暫時委曲求全,以他的修煉天分,要不了多久就能報復回去。越想越后悔,對引起事端的涂白月也起了怨氣。
只是,崔汜的道心為不折,他起了委曲求全的念頭與道心相違,又怒怨從生,很快就入了魔。
涂白月會問她一句,是因為知道她的道心為自然之道,擔心她的殺心與道心不相違,會步入崔汜的老路。
盡管其中有元氣還沒全兌現給涂白月的因素在,林千藍還是在心里記下了涂白月的好心提醒,“我會多加注意。”
這會并不是個于修煉上進行探討的好時機,她沒有過多的闡明自己的想法。
從宋善明,崔汜,到柳折鹿,她最近兩年頻頻遇到入魔的修士,自己還收了個念魔當打手,林千藍怎不注重道心的修煉?
她也是在這段時間才悟出來,自然之道,并非指的是平和,平和是自然,看到喜歡的心里欣喜是自然,看到不喜的事物起了厭惡也是自然,若是看到深感厭惡的事物還要強行讓心境平和,這才是違了自然之道。
所謂順其自然,無非是該喜時喜,該怒時怒,增強實力的目的不正在于此么?該喜時可以肆意地喜,該怒時能有資格怒。
此時,她心里起了怒,那就任自己怒,因為此時,她有了怒的資格。
她外放的殺意倒是收斂了許多。
“而且,恰巧我有插手的能力。”林千藍指是綜合的實力,把念魔烏魚子以及涂白月都算了進去,光憑著她一個人是插不起手的。
她從不會去做以卵擊石的事。
再有,殺惡即是行善。
除了對成家之流起了殺意而順應心意外,這樣做,還能得到天道功德,以及念靈力。
念靈力即是元力,但跟林千藍修煉出的元力有所差異的地方是,念靈力為仙靈界所許可存在。
仙靈界有天生靈物的存在。像是她在云瑯界世俗界遇到的石頭人,就是天生靈物,所擁有的法力是念靈力,而不是靈力。
林千藍用真言訣證實了石頭人擁有的念靈力既是元力。
既然仙靈界有天生靈物,那就是不排斥念靈力。天生靈物的修煉方式與其他靈族的不一樣,他們靠的是得到天道功德來轉化成念靈力。
念靈力與她修煉出的元力同為元力,但因來源不同,一個被允許存在,一個被排斥,林千藍想弄清楚其中的關竅是什么。
陳溫御劍落在了斬鰲峽外,手里緊緊捏著那個褐色泥塊狀的令牌。
斬鰲峽,是宗內供養的大妖梼杌的修煉之地。
梼杌的四條粗壯的腿上,覆蓋著厚厚的石甲,他手里的褐色泥塊,實際上梼杌腿上脫落下來石甲片,被煉制成了進入斬鰲峽的通行令牌。
因梼杌喜愛干凈,一月清掃一次斬鰲峽成了宗門任務。
梼杌可不是個好主顧,清掃的不滿意,吃人,清掃時打擾到它修煉了,吃人,清掃時正碰到它心情不好,吃人。
一年里,總有超個位數的弟子死于梼杌之口。
于是清掃斬鰲峽成了宗門的死亡任務。被排到這個任務的弟子,只能寄托于去清掃時梼杌是睡著的,別無他法。
陳溫收起飛劍,卻是抬頭望向旁邊一處山峰峰頂,山峰不甚高,只五六百米,上面,有一處突出的巖壁,巖壁的視野極佳,能把斬鰲峽外的情形一攬無余。
此時,巖壁上坐著十來個人,其中一個正是侯奇。
陳溫不用去偷聽偷看都知道這十來個人現在正在做什么。
這十來人,都是世家弟子。
他們是在進行下注,看他們這一批將要進到斬鰲峽的普通弟子,會有幾個出來、誰會出來、出來時是會少了胳膊還是缺了腿。
斬鰲峽外,與陳溫同樣捏著一個褐色泥塊的,共有二十一人,有的人臉色灰敗,對能活著出來不抱多少希望,可若是不進去違抗宗門命令也是死路一條。
有的人則跟陳溫一樣,兩只眼的眼角布著幾絲紅意,看向巖壁的眼光里充滿著冷意,在冷意之下,是隱藏著的戾氣。
快了,只需再忍耐這些人一陣子……
上天像是聽到了他們的心聲,那個誘惑的聲音再次降臨他們的腦際。
眼角的紅意迅速布滿整雙眼,戾氣翻起,二十一人中,有十五人突然祭出御劍飛起,飛向的,不是斬鰲峽內,而是那處高高的巖壁。
五六百米的距離對于筑基修士來說,也就一眨眼工夫即到。斬鰲峽外余下的六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一愣神的工夫,就見飛起的十五人已到了巖壁前,法術法寶驟起,殺向了上方的十來個世家弟子。
同樣的情形,在渾一宗許多地方同時上演!
普通弟子殺向世家弟子,世家弟子殺向同宗弟子。
渾一宗成家洪家等八大勢力的屬地全亂了起來,禁地內也沒能幸免。
劍影當空!
沖天火焰!
十里冰封!
“轟!”一處山頭崩塌。
“爾敢!”
“啊!”
“你去死吧!”
到處充斥著怒罵驚喝。
哀號聲聲。
亂了!全亂了!
從亂到亂起來,不過是幾息間的事。
若是被公眾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只是一個魔族,會更增深對魔族的驚恐及忌憚。
一個魔族就能讓一個百萬眾的宗門亂起來,是人族太弱,還是魔族太強?
別說他們,就是林千藍在太歲主動露了底牌后才悟到她順手抓來的當苦力的魔族有多強悍。外在的武力不強算什么,人心是最弱的也是最強的,有著蠱惑天賦的念魔無疑隨時都能抓一把好牌。
“咚!”
有人叩響了宗門警示天鼓!
三聲!表示有敵襲!
沒有參與進打斗的弟子都躲了起來。
隨身洞府的好處在突現出來,盡管有著各種局限,但能保得一時的性命。
有的地方本就不怎么亂,是袁家等四系的地盤。
林千藍吩咐太歲不要動那四家,太歲不敢不聽。
因為太歲的等級不高,在元嬰修士道心里種下魔念都很勉強,而且很容易被高階修士察覺到清除出去,所以太歲造成的大亂多是在低階弟子中,很少波及到高階的修士,這會,已有高階修士開始打殺作亂的低階弟子了。
袁家等是后起勢力,與化清宗有著道不明的關系,真要讓成家那八家這回再也翻不了身,靠的,還得是化清宗和袁家四家。
既然要玩個大的,林千藍怎會只調用自己的力量?化清宗不是以滅了渾一宗為己任嗎,不傾宗出動怎么行?
化清宗那邊,她早就傳訊過去,說能讓兩只大妖同歸于盡,就看有瘋子稱號的他們,是虛名還是盛名了。
“殺!”
陳溫的頭腦里只剩下這個字了。不殺了這些世家弟子,永無普通弟子的出頭之日!不殺了這些世家弟子,死的將會是他!
當看到侯奇的頭顱飛出去,陳溫忍不住大笑起來,多年的積恨一朝發泄,說不出的舒心快意!
成家人,都該死!
那只梼杌,更該死!
陳溫眼里的紅意再溢上,御劍往斬鰲峽內飛去。
他還有任務,要把一只加了料的妖獸送到梼杌面前。
他身上帶著出入令牌,直接穿過禁制進到了峽內。
斬鰲峽深且闊,峽底草植繁茂,草植間五彩繽紛,花團錦簇,從上方看好一處千巖競秀的萬花谷,可若是進到斬鰲峽內,不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能呆得住的那是真勇士。
峽上還好,只讓人覺著峽內的妖蟲比其他地方多了點。越往下去越讓人驚心,什么花團錦簇,有許多都不是真的花,而是堆在一起的各色妖蟲!
色彩斑斕的妖蟲絕大部分都是有毒的,雖說這里的妖蟲基本都是低階的,可不防備被咬了叮了,能解了毒也是件麻煩事,何況萬一被幾種妖蟲咬了,再混合出強毒來,死得多冤。
進來的人能不把自己包嚴實嗎?
峽內氣味也不好聞,特別妖蟲滋生之地,惡臭無比。惡臭的制造者是梼杌,來源是一堆堆像是絞碎了的骨頭血肉的東西,腐爛后散發出來的。
斬鰲峽外的禁制與其說為了不讓人打擾到梼杌的修煉,不如說是不想讓斬鰲峽峽底的妖蟲以及氣味擴散到整個宗門去。
打掃斬鰲峽,說白了就是用法術清除這里的妖蟲以及滋生出妖蟲的腐爛物。
陳溫來過多次,對斬鰲峽不說了如指掌,但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哪里是梼杌常呆的地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才讓他次次都撿回了一條命。
他也知道哪里能藏身,下到峽底后,躲在了一個只能躬身進去的山洞里,山洞不遠處是有一堆散發著臭味的腐物,這個山洞屬梼杌允許進來打掃的修士離得最近的地方,若他越過那堆腐物,就有被梼杌吃了的可能。
他現在還不能把東西給梼杌,要等到那個時機到來。
“破!”
與真言訣配合,暗金色的長刺極快地刺入峰后的那處大陣薄弱點,大陣被刺開一條縫隙!
三烏刺能與真言訣里的“破”字訣配合,因此節省下林千藍大半的元力。
足夠了!
林千藍沒去管正與人打得不可開交的成廷羨,迅速遁進了大陣內。
外面大亂,斗一峰的峰頂倒是不見亂象。
迎頭而來的是一個巨大的火拳頭!
與巨大拳頭一起迎來的,是聲斥喝,“何人!”
拳頭未至,火焰的熱浪已席卷到了剛到峰頂的林千藍身上,盡管是隔了幾層防御,仍能感受到這火拳頭如同一輪金烏,似要焚化一切的熾熱!
銀影一閃,擋住了火拳頭的去勢,是涂白月伸出一只爪抵住了火拳頭。
此時的涂白月變了身,高有數丈,一身的冷煞氣,硬是把火拳頭卷帶過來的熱浪給逼了回去。
這個火焰巨人不是一個真的生靈,而是火屬性法術變幻而來的火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