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若想了想,也小聲地回答:“我在找我大哥哥!”
甘明琮意外地問:“致之表哥今天也會來?”
林嘉若搖搖頭,小聲說:“我不知道!”
甘明琮眼神變了變,不知道還亂找,這個表妹是不是傻?
“大哥哥去年端午有和他的同窗們來這里看龍舟——”林嘉若沒有察覺到甘明琮看白癡的目光,仍舊很認真地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說不定今年還會來,我要給大哥哥一個驚喜!”
原來是這樣,趁林嘉若還沒發現,甘明琮趕緊收起了自己不太合適的眼神,也擺出一張認真臉,小聲問:“那你剛剛沒有找到?”
林嘉若點點頭,說:“說不定大哥哥還沒來呢——”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拉著甘明琮的衣袖,“現在說不定來了!琮表哥,你陪阿若再出去找找,好不好?”
小女孩烏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滿了軟糯糯的期待,甘明琮不知不覺就點了頭。
點完頭雖然有點后悔自己沖動了,但看到林嘉若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就把那點點猶豫都拋開了。
林嘉若回頭看了看窗邊,兩個小堂兄正沉迷于賭船不能自拔,爹爹和玨表哥不知道在探討什么,也是全身心投入。
嗯!正是偷溜的好機會!
于是,兩個小孩兒,小手拉小手,躡手躡腳地摸了出去。
找了幾間,仍舊沒發現林致之,路過西湖詩社那間時,冷不防又從里面走出一個人,差點又撞到了林嘉若,幸好甘明琮反應得快,把沖在前面的林嘉若拉了回來,護在自己懷里,抬頭就瞪了那人一眼。
這個雅間的大人怎么都這么魯莽,走路不看小孩的?
“喲!”居然還是那個人,看到林嘉若和甘明琮就笑了,“你們是林家的孩子嗎?你們家大人呢?忙著作詩去了?”
甘明琮正想著怎么懟回去,他懷里的小女孩竟然很認真地點了頭,嗓音甜甜糯糯地說:“是啊,爹爹和玨表哥在討論作詩!”
剛才離開的時候,是有聽到爹爹說什么詩。
林嘉若說話的時候,又有人聽著動靜出來了,嘲笑道:“林時生現在出息了,在詩社混不下去,就跑去跟個黃口小兒論詩!”
“也就這樣,他還能找回點自信,哈哈哈……”
甘明琮擰起了眉,握緊拳頭,驕傲地抬起下巴:“我哥哥可是金陵府試的案首!”
那邊一群大人愣了一愣。
林嘉若也愉快地附和了一句:“嗯嗯!我家玨表哥是金陵縣案首,我家大哥哥是余杭縣案首——”頓了一頓,天真無邪地望著大人們,“大郎君們也參加府試了嗎?”
一群大人臉色各異,沒有回答,惹得甘明琮明目張膽地偷笑了起來。
“你表哥和你大哥都是少年俊才,但不知他林三公子府試第幾呢?”有人不甘示弱地問,他們這群人大多是過了府試的,不過名次嘛……
林嘉若認真地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爹爹過府試的時候,我還沒出生,不知道爹爹的名次,那大郎君您呢?”
這人冷哼一聲,很有底氣地說:“在下不才,是永康三年的府試第十三名!”這個名次不算差,在這一群人中已經是佼佼者了。
林嘉若為難地說:“阿若年紀小不懂事,請問大郎君,第一名叫案首,第十三名叫什么呢?”
這下,甘明琮就算捂著嘴也控制不住笑出聲來了,那個第十三名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又不好向小孩子發火,偏偏林嘉若還不自知,一臉不解地看向甘明琮,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哈哈哈,我們這是西湖詩社,只論詩,不論其他俗事!”有人打著哈哈替同伴圓場。
甘明琮嘿嘿一笑,與有榮焉地說:“要論詩,你們就更比不上我林三叔了,金陵詩會上近百名江寧府知名才子,都對林三叔的那首春絕句甘拜下風,奉為壓卷之作!”
有人冷笑道:“林時生那點本事,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壓卷之作,不會有人操刀的吧?”
這個說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是啊,要不把他喊來,當場寫一首!”
“對!當場寫!”
“對!對!叫他過來!”
眼前這些大人突然就情緒激動起來,看得林嘉若有些害怕,直往甘明琮懷里縮。
看到林嘉若退縮的表情,還有人不依不饒:“林小姑娘,去把你爹爹喊過來啊!”
林小姑娘表示這些大人太可怕了,好想哭怎么辦?爹爹你快來啊——
“我來了!”
從容淡定的聲音瞬間安撫了林嘉若,把甘明琮一推,轉身跳進了林時生的懷抱:“爹爹!”叫得又甜又軟,林時生剛才還凌厲著的眉眼瞬間就軟了下來。
“時生兄——”有人笑著剛開口,立即被林時生淡淡地打斷了。
“作詩是嗎?”林時生一只手安撫地輕拍著女兒柔軟的背,另一只手微微一抬,“筆墨伺候!”
他本來就生得一副好相貌,這一抬手一揚眉,風姿卓然,仿佛那一群人都低他一等,翹首盼望著伺候他筆墨似的。
一群人紛紛露出了怒色。
但還是有人抱著看你怎么出丑的心思鋪好了紙、磨好了墨,最后冷哼一聲:“請吧,林三公子!”
通向書案的路都讓了出來,林時生卻不緊不慢地抱起林嘉若走到擺滿點心的桌子邊上,含笑抬頭,對甘明玨點頭道:“勞煩賢侄為我執筆!”
甘明玨欣然而去。
林時生從桌上拿起一只橘子,慢吞吞地剝了起來,甘明玨則執筆于案前,凝神等待。
等得人群中有些不耐的小聲音出現時,林時生剝好了橘子,一邊掰著往女兒嘴里塞,一邊朗聲吟道:“錢塘五月平堤流,邑人相將浮彩舟——”
有人面露不屑:不過平平!
甘明玨筆如走蛇,眼中隱隱期待。
林嘉若一邊嘴里鼓鼓地吃著橘子,一邊兩眼亮晶晶地望著爹爹,總覺得爹爹在做什么特別了不起的事呢!
林時生沖她溫柔一笑,見她吃完了一瓣,又塞了一瓣進去,同時,口中吟道:“靈均何年歌已矣,哀謠振楫從此起——”
有人收起了不屑,開始低頭沉思。
又一瓣橘子:“揚桴擊節雷闐闐,亂流齊進聲轟然——”
再一瓣:“蛟龍得雨耆鬣動,螮蝀飲河形影聯……”
西湖詩社的才子們漸漸變了臉色,第十三名更是臉色發白,身形搖搖欲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