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林嘉若問了一聲,拉著梔子連退數步,渾身寒毛直立。
她身邊沒有師父,也沒有燕子,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梔子和小滿。
蘭梔若有守園的婆子,可都隔著距離,這會兒喊起來也是聽不到的。
林嘉若緊張得冷汗津津時,梔子卻反握了下她的手,輕聲道:“別怕!”
林嘉若一愣。
梔子說完,便掙開了她的手,又向前走了幾步,將手上的燈籠高高舉起,看著她,輕聲道:“你來看看,這是誰?”
隔著一排盆栽的臘梅,什么也看不到,卻能看到梔子低頭看著什么,面有憂色。
原本以為梔子有什么秘密要告訴她,原來是有秘密的人要給她看。
林嘉若猶疑地望了一眼,梔子的話里,后面藏著的那人,仿佛是她認識的——
忽然,一個念頭閃現,她心頭猛跳,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收不住腳,撲到了梔子身上。
臘梅背后,靠墻坐著一個男人,蓋著厚厚的被子,雙目微闔,氣息微弱,臉上血跡斑駁。
“費乘風!”她失聲喊道。
剛剛那一瞬間,她無比地期待躺在這里的是大哥哥,看到費乘風的一剎那,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希望,抑或是都有。
她連吸了好幾口氣,才緩下這巨大的沖擊。
“你怎么會在這兒?你受傷了?”林嘉若一時喜一時悲,一時擔憂,一時驚懼,萬種情緒齊齊涌上,感覺胸腔都要爆炸了。
雖然不是大哥哥,可費乘風是杭州府的都尉,大哥哥就是在他麾下的,當初的陣亡名單上,也清清楚楚地寫上了他的名字!
可他還活著!雖然奄奄一息,可還是活著出現在她面前了!
只是他為什么會受傷?為什么會在蘭梔若?其他杭州府的人呢?她的大哥哥呢?
聽到她的聲音,費乘風睜開了雙眼,看到她的一剎那,眼睛亮了一亮,張口,語速極快,仿佛怕自己說不完這句話:“四姑娘,快、快去救你大哥!”
出了花房,天邊已露了魚肚白。
一夜未眠,林嘉若卻是目光晶亮,絲毫不見疲色。
“四個時辰前,我在花房發現他的。”梔子道,“他是代州大戰陣亡名單上的人,又這樣滿身是傷地出現,我不敢讓人知道,只能自己簡單處理了下——”
“因為除夕夜,我若派人進城請你和蘭姑娘,多半是過不來的,可我這里又走不開,幸好你來了!”梔子沒有問
她為什么會在除夕夜出現在這里,仿佛與眼前的事一比,什么都不值一提。
梔子的應對冷靜而周詳,完美得有一絲怪異。
林嘉若點頭道:“他傷得那么重,還是得請——”話說到一半,突然收住了。
不行!不能請大夫!
京里派了兩撥人馬出去,費乘風重傷潛回,多半是突圍而出,倘若被人發現——
“京中處處是敵,無人可信,四姑娘萬萬不可冒然進城求助!”梔子不知林嘉若心中所想,急忙出言阻止。
林嘉若驚詫地看著她,竟不知她如此謹慎。
梔子容色柔美,此刻卻異常堅定:“大公子戰場遇刺,杭州軍遭到屠殺,誰能在軍中安插勢力?指使者分明就在京城!”她緊緊地盯著林嘉若,隱約還帶了點防備,“四姑娘,費乘風是奉命來向林大人求救的,可不能走漏了消息!”
林嘉若神色一凜:“你在防備我父親?”
梔子神色不變:“林將軍如今雖然是關中軍的上將軍,可他身份顯赫,他動一動手指,天下都看得到!”
是的,林家如今太過顯目,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
想了一會兒,林嘉若突然俯身從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寒光出鞘,迅如閃電般劃過,左臂赫然出現一道深深的血口。
“四姑娘!”梔子臉色大變,撲上來緊緊按住她的傷口,可是傷口太長了,怎么也阻止不了鮮血外涌。
林嘉若疼得瞇起了雙眼,咬牙道:“城門快開了,你即刻親自進城,去找子君表姐,就說我受傷了,讓她幫忙找個大夫過來——”
梔子含淚點了點頭,毅然轉身而去。
林嘉若抱著受傷的手臂站在晨光中,靜靜地望著梔子離去的方向。
屠殺杭州軍的命令,多半是從宮里傳出來的,可是,為什么梔子會知道這些?
又為什么,費乘風求救的對象,不是林家,而是林敬生?
蘭子君來得很快,一股腦兒沖到她面前,急聲問道:“怎么回事?怎么就受傷了?你怎么會在這兒?”
林嘉若向她使了個眼色,道:“我自己不小心劃傷的。”
蘭子君素來冷靜,便按捺下憂急之色,催促大夫上來診治。
林嘉若這一下劃得挺狠,清洗過后,一道長約兩寸的傷口赫然眼前,大夫一邊上藥一邊嘆道:“這傷口太深了,只怕要留疤……”
見蘭子君臉色大變,林嘉若急忙安慰道:“不要緊的,薛大夫配的
祛疤藥膏很靈的!”
轉而又對大夫說:“大夫,你這個止血藥好像挺好的,帶了多少,都給我留下吧,還有那個替換的白布,再給我開點益氣補血的藥!”
蘭子君本來還想就祛疤的問題再問幾句,聽了林嘉若的話,便冷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送走了大夫之后,蘭子君轉身看她,含怒質問:“誰受了傷?值得你這樣不惜己身!”
林嘉若神色鎮定,道:“我要離開京城,請表姐助我!”
一個時辰后,一人一騎,飛馳向南,所到關卡,關中守軍見“袁”字令紛紛避讓,暢行無阻。
“大哥哥被困冀州,危在旦夕,請表姐為我準備行囊,我要即刻出發!”
“請表姐盡快傳信我大伯父,以作應對!”
“京畿一帶,我父親多有布置,我這一路南去,勢必瞞不住他;請我父親以女兒任性離家為由,領親兵南下救援!”
“我母親那里……只說我隨師父南下游歷,身邊還帶了四名親衛,短則一月,長則三月便能歸來,讓她不必憂心……具體說辭我已具信一封,請表姐代為轉交!”
清晨,袁家。
袁宴赤足散發地從屋里跑了出來,面沉似水:“你再說一遍!”
庭中人道:“家主印已出京兆府,南下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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