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袁家出來,林致之就等在門口,一見她的臉色就皺起了眉。
林嘉若朝他虛弱地笑了笑,低聲道:“我沒事……”
不知是早上還沒睡夠,還是今天上午太過疲憊,她不用照鏡子,也猜到自己現在精神很差,。
林致之“嗯”了一聲,替她戴好斗篷的帽子,將出門時倉促未系整齊的襟前系帶重新系好,扶了她上馬,卻沒有離開,而是將自己的馬交代給了侍衛,自己牽著她的馬韁,緩步踱在京城的街道上。
林嘉若現在心亂如麻,這樣緩慢悠閑的速度讓她感到煩躁,忍不住道:“我有點累,我們快些回宮吧!”
林致之頭也不回地說:“冬日風寒,你臉色不好,快了容易受涼!回去記得傳御醫來看看!”
林嘉若漫不經心地應著,由著他慢慢走。
冬日的街道上沒什么人,他們走在中間的御道上,顯目,孤清。
“袁宴不能出任長安府了……”林嘉若輕聲道。
“讓明玨去吧!”林致之道。
林嘉若沉默了。
河南府的位置更偏向治理地方,甘明玨的路子走得比袁宴正得多,河南府,京兆府,而后九卿、六部,最后入政事堂,毫無懸念。
而長安府是隴西的政治中心,更偏向于權爭,更適合袁宴這樣的詭謀之人,把甘明玨放在長安府,并不是最合適。
但是在袁宴不能出任的前提下,也只有甘明玨了。
“其實還有一個人,才干上是能勝任長安府的——”林致之突然道。
“誰?”林嘉若心中一動,顯然應該是一個她想不到的人。
“蕭桓!”林致之道。
蕭桓是前梁的宗室,蕭氏除了隱藏身份做了晉陵郡王的蕭梁,就數蕭桓官品最高。
“蕭桓此人長袖善舞。在前朝時便得蕭道成寵愛,改朝換代之后,沒有任何人因他前朝宗室的身份起了偏見,就是裴紀和他見了面也有幾分笑容;他如今官至鴻臚少卿,游刃有余,若能出任長安府,想必不會令人失望——”
他微微一頓,道:“只是前番魏九娘在凌家的作為,不得不防!”
林嘉若心中暗忖,蕭桓與誰都有幾分交情,也就是說,誰的人都不是,還真的挺合適的。
“就讓蕭桓去吧!”林嘉若決定了,“長安府那邊對蕭氏可不太友好,他到了那邊,總得打起精神對付隴西貴族,能依靠的也只有燕望西,魏九娘是要跟著去的,就算她在京城想要有什么動作,也鞭長莫及了!”
林致之也點了頭:“如此也好!”
林嘉若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袁宴這次會怎樣?”
他沉默了片刻,道:“被陛下惦記上了,日后會有些艱難,不過也不是保不住,馮文通還不是步步高升?”
林嘉若扯了扯嘴角。
裴氏頂著天子的不滿護著馮文通步步高升,如今她也要頂著天子的不滿護著袁宴嗎?所以她和裴氏真的是差不多了。
“大哥哥……”她輕喚了一聲。
他抬頭望來,眸光如水。
“大哥哥,我有點累……”她神色依依,帶著些許委屈。
他松開了韁繩,握住她的手,入手冰涼,他忍不住握緊了幾分,柔聲道:“累了就休息會兒,一切有我……”
說話時,剛剛過了西華門,她低頭沖他彎了彎眸子,忽然感覺到前方如有實質的目光,她抬頭望去,掌珠殿門口,明黃龍袍威嚴耀目。
林嘉若下意識地先抽回了手,下了馬,緩緩走到他面前,沉默施禮,一時不知該開口喚他什么。
林時生也沉默地看著她。
女孩兒的蒼白疲憊的面容落在眼中,化作尖針無數,齊齊扎進心窩。
清晨,她被那樣叫醒,卻出人意料地快速冷靜了下來,在得知原委之后,立即跪地道:“此事兒臣必然給父皇一個交代!”
那樣冷靜,那樣沉著,應對那樣得體,仿佛她天生就是他的臣子,而不是他曾經捧在手心的女兒。
憤怒冷卻后,他也知道自己錯怪了她,但是那道隱藏的利益關系卻已經被他拉了出來,橫亙在他們父女之間,一時難以逾越。
如今,她沉默越久,他就越覺得心寒,覺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陛下——”林致之淡淡開口,打破了父女之間的沉默對峙,“阿若累了!”
林時生也終于開了口:“你的交代?”
林嘉若低垂著眼眸,沒有看他,語氣淡漠而堅持:“袁宴是我的人!”
林時生忍不住冷笑一聲:“你要維護他?你要為了他和我作對?”
她緩緩下跪,道:“是兒臣管教不力,愿受責罰!”
林時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面色漸漸沉下。
“那你便好好思過反省吧!”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林致之扶起了她,低聲道:“阿若——”
“大哥哥——”她搶斷了他的話,“袁宴,還有長安府的事,就拜托你了!”
他沉默片刻,道:“好!”
林嘉若剛邁入掌珠殿的大門,鷹揚衛的人便奉命前來,將掌珠殿圍了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被派來圍禁她的鷹揚衛郎將郭長是裴氏家人,上來就鐵面無私地請林致之離開。
林嘉若見他蹙眉欲怒,忙勸道:“大哥哥,你先回去吧,我正好想睡一覺,明日你再來看我!”看他還是不放心,便道:“有事我讓凈植去找你!”
郭長聞言冷聲道:“公主殿下奉旨思過,還是少與外來往為好!”
林致之見她眉眼耷拉著,仿佛無力理會郭長的冷言冷語,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嘆,道:“我把姜紹留在殿外,別怕,他武藝高強,整座皇城,也只有陛下能勝過他!”說著,淡淡地看了郭長一眼,又細心囑咐了幾句,才肯離去。
殿內已經擺好了午膳,林嘉若沒什么胃口,只隨意應付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小滿輕聲問道:“殿下是不是身體不適,要不要傳御醫?”
林致之是交代過她回來要請御醫的,可是一想起袁宴說的“裝病乞憐”,林嘉若就覺得膈應得慌,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我去睡會兒!”
話剛說完,門外郭長滿含嘲諷地稟報道:“晉陵郡王為公主殿下請了御醫!”
林嘉若搖了搖頭,由著小滿去打發了御醫,顧自爬回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