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嫣然一笑:“怎會。”
少女的笑容,比夏日里綻放的花還美。
蘇彧垂下眼睛,說:“那出連環計,瞧著還不錯。”
他這是在夸她。
若生面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些,有人夸自己,總是高興的。但是她也不敢居功,這里頭若缺了蘇彧相助,只怕事情也不會像如今這般順利。她便笑著道謝:“如果沒有蘇大人,這出連環計,不會這么有效。”
只是,她并沒有料到,姑姑會直接話要將四叔分出連家,她亦沒有算計到,父親心底里似乎還有天大的秘密瞞著她,偏偏那秘密似乎又同四叔有關。她一猶豫,竟是不知現如今是否真的該眼看著四叔離開連家。
思及此,她眼中的笑意下意識淡了下去,最后只成了淺淺一抹。
蘇彧眼尖得很,一下子便覺了,立刻問:“怎么了?”
她低聲答:“沒什么大事。”
“那就仍然還是有事。”蘇彧不置可否。
她聽著他波瀾不驚的聲音,鬼使神差地道:“有一樁事我沒能琢磨透。”說這話時,她的聲音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兩分惆悵。父親在她心中,是極其重要的人,他知道連四爺的事,卻瞞著她沒有說,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這一點委實叫她心里不安。
甚至于,她只要一想到父親那句“誰也不能告訴”,就有些心驚肉跳起來。
但他性情猶如小兒,因心思純粹,對“守信”二字看得極重,并不是她多問上兩遍。就能問出來的。
可同父親套話,她一時之間也是想不出好的對策來。
“連家的事?”他蹙眉猜測著。
若生沒有否認,她那位段家大舅舅,只要嘉隆帝不死,新帝沒有對他另眼相待,一力相捧,他至死只怕都難有東山再起的時候。所以段家的事對她而言。已不足為懼。而連家的事,才剛剛開始。
他沒有猜錯,她便也不再隱瞞。說:“是我爹的事。”
蘇彧知道連二爺的情況,聞言眉頭蹙得更緊,但并非開口說話。
他亦會遲疑,不知如何開口。
旁的事便罷。但言及了若生的父親,他便不敢胡亂接話。
他爹走了四年了。可他每每想起父親時,心底里就還是像堵了一塊大石頭般,沉而重,令人難以喘息。雖然他只偶然間聽過若生說起連二爺那么幾次。但他深知,連二爺跟若生父女之間的感情,遠不是外頭傳言的那般糟糕。
她分明。是極在意父親的。
可坊間的人,都說連家二房的那位姑娘。待父親視若無物,從來也不真當個父親看。
畢竟連二爺也不像是個父親。
故而她會那樣對待連二爺,眾人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但若生并不是那樣的人。
蘇彧心知肚明,聽到她說起父親后,便只靜靜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他們之間有共同的秘密,比起尋常人而言,其實算得上更親密一些,有些話,不便跟別人說的,卻能告訴對方。
若生也的的確確缺個能說話的人,恰巧蘇彧也知道連四爺的事,她便索性直言道:“爹爹似是知道四叔過去做過的事,卻瞞得死死的,連我也不能深談,所以便是姑姑那,只怕也是從來沒聽說過的。”
蘇彧“嗯”了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若生挑眉看他,他卻沒有再往下說,只說起了旁的事來。
段家春日里出的那樁命案,雖然結了,但他們倆人心里都明確知道,兇手不是那個自縊而亡的丫鬟,甚至于那丫鬟是否真的是自縊而亡的,也難以定論。
這一點,段家亦人人清楚。
但他們懷疑的是若生的三表姐段素云,他們倆懷疑的人,卻并不是她。
若生一直斷斷續續地想起6幼筠來,她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當初自己遇到的那個人,就是6幼筠,可6幼筠的聲音落在她耳里,卻著實太過清晰了,清晰得她腦海里所有不快的記憶,都一瞬間浮現了上來。
而6幼筠,是6相的女兒。
這些點結合在一塊,那樁生在海棠林里的案子,就值得他們重新查一查了。
當日若生目睹了兇案現場,而今想起來,也還是歷歷在目。
可蘇彧問得太細致,細致到有些地方,她根本不記得是否存在。
二人細細交談了一陣,慕靖瑤為雀奴診完了脈,從里頭走了出來。
見著若生正在同蘇彧說話,她又吃驚了一回,悄悄笑著打量了他二人一會。
但蘇彧并未久留,遲些功夫,便先行離開了。
若生便同慕靖瑤坐在一塊,閑聊了一會。
雀奴的那雙眼睛,太過顯眼,誰見了都知道她并未純粹的大人,而東夷人在大一向過得低調謹慎,鮮少有同勛貴世家相識交好的。但若生對待雀奴的樣子,可怎么看都像是認識了很久的,慕靖瑤就算再沒好奇心,也忍不住好奇了。
她略問了兩句。
若生便笑著說,雀奴對自己有救命之恩。
她說得那樣真切,眼神,語氣,都不像是有假的。
慕靖瑤盡管吃驚不已,還是不由得相信了她的話。
她重新開了藥方子,雀奴仍然沉睡著。
若生午間送走了慕靖瑤,自己則在傍晚時分才帶著扈秋娘回了連家。
哪知,她才剛剛過了垂花門,守門的婆子就急切地道:“姑娘可算是回來了!”
若生微訝,蹙眉問:“出了什么事?”
婆子飛快道:“是二爺,午后就開始打人來問您回來了不曾,這也不知來了幾波人了,還好您回來了,再過一會只怕二爺都要親自出門去尋您了!”
若生唬了一跳,急忙拔腳往二房走去。
果然,她還未走到近旁,就瞧見她爹穿了身湖藍色的常服,一路跑了過來。
她忙喊:“爹爹!”
連二爺循聲望了過來,高興地向她招起了手:“阿九——”他大步朝她跑了來,一站定就說:“你怎么才回來呀?”
其實天色尚早,但若生已顧不得這些了,焦急地問:“可是出了什么事?是千重園那邊,還是四叔他……”
“沒什么事!”連二爺擺擺斷了她的話,而后得意洋洋笑了起來,“不過,我白天見著那杏了。”
若生愣了下:“什么杏?”
連二爺更加得意了起來,笑瞇瞇說:“就是定國公府的那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