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咸和慕靖瑤自幼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熟稔自在得令人眼饞。txt80txt
若生聽到她已說到要領賀咸一并去,便知她心中已有計較,事事想得周全有把握了,但她到底不是若生,不能不由分說就替若生拿了主意,所以這話仍只是提議,如果若生覺得不妥當不答應,也就罷了。
但若生仔細想想,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她想救雀奴,想讓雀奴好好的,可如今這樣,雀奴到底好不好,她心里頭也沒個準。她只知道,雀奴必然是活得不暢快的。
就是她爹養的那些個鳥兒,日日被關在籠子里還難受得要瞎撲棱呢,別說個大活人了。
雀奴這么些年就沒過過自在日子,沒有心結才怪。
若生便道好,將慕靖瑤的提議給放在了心上。
是日回到府里,她先去的明月堂,把慕靖瑤請她去山寺小住的事告訴了父親和朱氏。
家中有長輩,她出門外宿,自然得先得到應允。
連二爺聽了后,不揪細節,只追著問:“寺里可好玩?”
朱氏則仔細詢問起是哪座寺院,在哪里,住持方丈是哪位,何時去何日歸。
若生一一作答,言及何時去時,話音頓了頓,說:“具體日子還未定下,等回頭有了信,我再來同母親說。”
朱氏聽她說得明白,心下放松了些,輕聲呢喃了兩遍寺院的名字,她忽然眼睛一亮,笑道:“那寺廟我原是去過的。”
連二爺好奇心大起,問:“什么時候去的?”
“是進京那一年去的。”朱氏嘆了口氣,“太久的事了。差點沒能想起來。”
連二爺插話:“咦,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若生一愣,連忙遮掩:“吳媽媽說的,肚皮尖尖是男相!”
可朱氏月份還小,其實根本看不大出什么來。
不過連二爺好蒙。聞言并不懷疑。只是嘟嘟噥噥說:“還是女娃娃好,我就喜歡女娃娃……”
但底下的人并朱氏聽了若生的話,都高興得很。
二房沒有兒子。朱氏這一胎若是男孩,是件大喜事。
一兒一女,方成“好”。
只有連二爺不管什么好不好,只滿心惦記著要再得個小閨女。
過了兩天。慕靖瑤給若生下了帖子,鄭重其事的。還親自來問候了連二爺跟朱氏。
朱氏贊她有心,對若生出門的事徹底放了心,覺得慕靖瑤夠穩重,不愧是慕家的姑娘。有慕家老爺子的風范。若生同她交好,是好事。
連二爺也覺得慕靖瑤不錯,但他說不出所以然。思來想去一拍腦袋,自言自語了句:“不知道哪好。一定是因為她沒有阿九好!”
全天下的姑娘,都不及他的女兒。
所以等到送若生出門的那一天,他就變得依依不舍起來。
雖然心里知道只是去幾日便回,寺院離得也不遠,快馬加鞭,半日光景就能打個來回,但他就是覺得不得勁。
好容易若生走了,他還倚在門口朝虛空看,唉聲又嘆氣。
朱氏問:“二爺擔心什么?”
他撇撇嘴:“她要是帶個和尚回來當姑爺可怎么辦?”
“……”朱氏哭笑不得,“出家人可不能成親,您放一百個心!”
他兀自不相信:“阿九的性子,可不會管出家人能不能成親……”
朱氏聞言,不敢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誰知他會想到哪里去,見無人搭話,連二爺果然說說便又自己將這事給忘了。
若生癢了一路的耳朵,也終于不癢了。
去半山寺的路上,扈秋娘問她,雀奴若是趁機跑了怎么辦,半山寺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又是佛門清凈地,他們不能帶人來將整座寺廟團團圍住,到處都是可乘之機。
若生卻說,不要緊。
“我只是想要她好好地活著,她若愿意留在我身邊,我便照料她供著她,予她住予她吃穿享用;可她若不愿意留在我身邊,只要她身子好全了,我就給她細軟送她走。”
她心心念念的那個雀奴,從來是自由的。
她不能僅僅只是因為自己想念她,便將她當成鳥雀一般鎖起來。
但同行的扈秋娘跟綠蕉聽著她的話,都有些聽得糊涂了。
縱然扈秋娘知道得多些,但也沒有料到雀奴在若生心中有這樣的分量。
馬車到了山腳下,就無法再上去,若生一行人就只能下車徒步而行。登上臺磯,若生下意識轉身伸手去牽雀奴。
身形單薄的女童瑟縮了下。
她微笑,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說了句仔細臺階,率先朝前走去。
走在后面的雀奴,踟躕了下,亦步亦趨跟了上去,眼神新奇地打量著四周景觀。
階梯頗高,但四野景色怡人,幾人直至寺院門前,也不覺累。
慕靖瑤一早遞了消息來,寺里已有準備,她們一到,就有腦袋圓圓臉蛋也圓圓的小沙彌來引路,一句“施主”軟軟糯糯,討喜得緊。
一行人徑直去了廂房,安置妥當后,去拜見了住持。
雀奴神情肅穆,回途中突然小聲詢問若生,是否能去大殿進香。
若生不見猶豫,直接應允,打發了扈秋娘陪著她去。
她瞳色異樣,但沿途所遇的人,皆目不斜視,沒有人將她視作另類看待。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幽香,處在這樣的氛圍下,雀奴的精神氣果然變好了。
若生心懷感激,去同慕靖瑤道謝。
慕靖瑤嗔她生分,又拉了她一道去山門外轉悠,念叨著賀咸腳程慢,這會還未來。
誰知話音剛落,人便到了。
若生忙讓她去迎人,自己則信步沿著石徑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明山風漸涼,她卻走出了一身薄汗來,兩頰紅粉,灼艷似花,嬌俏不可方物。
拐過一道彎,再拐一道彎,若生站到了佛前。
這是一尊石佛,不過一人多高,嘴角含笑,指間拈花,靜靜地立在林子入口處。
她拜了一拜,往后退開了兩步。
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下意識轉身看去,一襲淡青色的衣衫便映入了眼簾。
她腦海里莫名浮現出了一句話:
歸命最圣觀自在,滿月妙相蓮華生……
她喚了一聲“蘇彧”,聲音微顫,胸腔里的心劇烈狂跳。
而佛,就在她身后,靜默無言,透過皮囊,看穿了她的少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