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離手中的匕,扎在了她的心窩上。獵文網
剎那間,尖銳的疼痛有如千層的巨浪,劈頭蓋臉打得她再也站立不住。她松開了手,身子后仰,無力地往地上倒去。
地磚冷硬似鐵,6幼筠重重地摔在上頭,周身骨頭好像都要被撞碎。
但不管是哪一種痛,都敵不過她的心痛。
血在淙淙地流淌,熱氣騰騰的,還帶著活氣,可她似乎早在匕落下的那一刻便已經死了。怎么可能?他怎么敢殺自己?隨著血液流逝,6幼筠的瞳孔漸漸渙散,但她依然直勾勾地盯著6離看。
她無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怎么能對自己下手呢?
她待世人如草芥,待他卻自來是掏心掏肺,再好不過,他究竟是有哪一點不滿意?都說長姐如母,母親去世后,她便一直又當姐姐又當母親,事事為他著想,而今她卻只有那么一個小的愿意,便叫他不痛快了?
事到如今,父親必然要死。
他除了自己還有什么親人?
他怎么敢——殺了我?6幼筠在心里尖叫,撕心裂肺的叫,可她嘴上一個字也沒有說≯痛太過銳利,令她連嘴也張不開,她只是看著6離,看著他,還是看著他,死死地瞪著眼睛。
6離還站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過。
他的手甚至還僵硬的保持著方才刺下匕的動作。
他眼里全是恐懼,對她的,也有對自己的。那些惶恐和驚駭,像是突來的疫病,很快便吞吃了他的大腦,他僵直著身體,突然一下跌倒摔在了地上。
那兩條腿,像是面做的,軟塌塌再也站不起來。
他從來沒有殺過人。
從來沒有。
腦子里亂糟糟的,6離呆愣愣地看向自家姐姐,驀地大哭起來。鼻涕眼淚糊成了一團,他嚎啕大哭,像個手足無措的孝。
可6幼筠聽見了哭聲,卻笑了。
她一邊笑一邊又開始淚流不止,活脫脫就是個瘋子。
眼淚一顆顆從眼眶里滾落出來,她喃喃自語道:“為什么,為什么”
明明她那樣愛他,他為什么卻不肯乖乖接受?
明明她是那樣低聲下氣地想要同連若生交好,她卻也不肯接受?
她能怎么辦?她還能怎么辦?她從來不知道用怎樣去愛一個人,先天不知,后天也未能習得,從沒有人教過她,也沒有人愿意教她她只能聽從心底里那個邪惡的聲音去愛人
可他們都不愛她。
沒有人愛她。
連生她養她的母親也不愛她,怎么可能還會有別人來愛她。
她斜便知道,父親心中一直另有所系,他和母親的婚事,不過是一樁利益推動下的敷衍。而連她都知道的事,母親身在局中,自然就看得更加清楚。
他對她無意。
她也對他無心。
他們從未彼此付出過真情。
生兒育女,不過是為了傳遞香火,同愛情無關,同對孩子的喜愛也無關。他們姐弟倆的出生,不過也是利益權衡下的另一種產物。父親和母親,從未愛過他們。
她一直都知道,只是當初年幼天真,滿心以為母親早晚還是會喜歡自己的。只要自己再聽話一些,再乖巧一些,母親就一定會喜歡自己的。
于是年幼的6幼筠,成日里便只想討好母親。
但母親吝嗇于夸贊,從不說一個“好”字。
那日她拿著自己作的詩,興高采烈地去見母親,不想半道上卻碰見了時任父親幕僚的表舅。表舅見了她的詩,連連夸贊。她站在廊下,聽得滿心歡喜,心道母親過會見了一定也會覺得好。
可這時候,表舅突然沖她臉上親了過來,邊笑著道:“筠姐兒真是又聰慧又好看。”
廊下并無旁人,但那瞬間,當他的胡茬扎在自己臉上時,她下意識覺得難堪不適,掙扎躲開后,瞪著眼睛看向了他。
表舅手里卻還抓著她寫的詩,眼神輕佻地看著她,笑呵呵道:“表舅這是喜歡你。”
她莫名有些慌,詩也不要了,轉身就要走,可才轉過去便看見了母親。母親不知何時站在那的,一個人,身邊連丫鬟也沒帶,就那么站在那看著他們,眉眼沉沉的很嚇人。
過了會,母親帶著她進了屋子,依然是黑沉沉要落雨的一張臉。
小6幼筠便心想母親方才一定是瞧見了,回頭母親必定會讓父親將表舅趕出門去。
可母親站定了,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她被打得趔趄摔倒,口角也破了,火辣辣的疼,眼淚一下子便全涌了出來。
她捂著臉仰頭看向母親。
母親的眼神卻像是要吃人,惡狠狠地盯著她道:“不要臉的賤胚子紀不學好,竟成日想著勾人,你不如死了干凈!”
她被罵得惶惶大哭,連連曳,她沒有,她沒有她不是賤胚子
母親卻氣沖沖地端起一旁的熱茶兜頭澆了她一身。
而她當時,不過只有八歲。
她將這件事記了一輩子,多年后午夜夢回,仍會瞧見母親那張猙獰的臉。
是以那年她在段家做客,同段家四姑娘一道走在耗林里,聽著段四姑娘用甜膩的聲音罵著身邊芯頭的時候,她起了殺心。
她知道段四口中罵的那句“芯頭片子,不過歲就知道勾人,真真是不要臉”,同自己一點干系也沒有,但她仿佛看見了母親。
于是她親自動手,勒死了段四。
那一瞬間,她開心極了,就好像她當年現母親同表舅有染后惡向膽邊生,一把火燒死了那對狗男女時一樣的開心。
想必母親那時也該明白了。
她不是什么賤胚子。
而是惡鬼。
6幼筠倒在地上,張狂大笑,笑得身子佝僂,兩眼失神。
眼淚卻越流越多。
臉上濕漉漉的,她什么也看不見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虛無,空曠,令人害怕。
她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阿離——阿離——”
她伸長手,哆哆嗦嗦地想去抓6離的腳,可還未夠著,那只手便已重重落在了地磚上。
至始至終,她都睜著眼睛。
那雙眼睛,也依然是好看的。
可里頭,只有白茫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