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散去，靈明趴在地上，身下有無數裂壑向四方輻射開來，令它看上去如一頭深陷蛛網中央的飛蟲，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靈明慘敗！
蘇韻寒呼吸凝滯，久久無言。
她著實無法相信，以靈明的強悍實力，怎么會敗得這么快？這么狼狽？從頭到尾，靈明是被全方位碾壓，處處處于下風，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要知道，靈明同樣是趙潛的作品，而且不過是數月前的作品。
這也側面反映了，趙潛自身造詣的進步之快，堪稱一日千里！
這家伙是妖怪么？
她拍了拍頭，在心中哀嘆。
“既然都贏了，還不從靈明身上下來？想壓壞我的靈明么？”片刻凝滯后，蘇韻寒終于回過神來，神情惱怒道。
咔！咔！咔！咔！
卻見，在靈明的背上，謎團昂然而立，形態如風聚水散，不斷流轉變化，呈現出種種異獸之相，變幻不定。
它時而化身巨蝎，揚螯擺尾；時而化為巨蟒，盤蜷舞軀；時而演化狂狼，對天長嚎；甚至，有時它化身昆蟲，扇動巨翼，發出古怪嗡鳴。
種種獸相千奇百怪，不過無一例外，都是張牙舞爪，強橫暴虐，令人目不暇接。
“謎團，下來！”趙潛下令，又笑著道，“韻寒，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有我親自修理，保證靈明恢復如新……哦，對了，最近我又有心得，順便能幫它版本升級，提升戰力。”
“吼！吼！吼！”
謎團得令，嘴巴徐徐裂開，發出幾聲沉悶巨吼后，化蛇蟒蜿蜒而下，在空地上重新凝聚身形。
它的瞳仁幽幽生輝，形態則依舊流轉不定，化為諸多獸相，或猛獸或昆蟲或禽鳥，時而作勢欲撲，時而嘶吼咆哮，兇氣騰騰。
“怎么，”眼前一幕，更令蘇韻寒邪火直冒，冷哼道，“趙潛，你這頭蚯蚓……這是在跟我示威么？”
在她看來，戰斗都已經結束，這頭大爬蟲還這般作態，分明是在耀武揚威！
她恨得牙癢癢。
蘇韻寒柳眉微蹙，她隱約感覺，謎團似乎擁有自己的性格，而在“靈性”上，似乎還要超過靈明！
“當然不是！”趙潛趕忙擺手，而對于蘇韻寒將謎團稱之為蚯蚓，他自然就當沒聽見。
“那這是在干什么？”蘇韻寒又問，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讓趙潛給個說法。
“它在運行‘建模程式’。”趙潛笑道。
“建模程式？”蘇韻寒小嘴微撇，狐疑道，“趙潛，你不會看我是外行，故意拿些高深的專業名詞糊弄我吧？”
“嘖嘖，是不是警察都有疑神疑鬼的毛病？”趙潛哭笑不得，徐徐娓娓道來，“謎團形態萬千，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讓每一種形態都完美無瑕……因此，它需要自主學習，完善自身。”
“自主學習？不會吧……”蘇韻寒表情一僵，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趙潛點點頭，又道：“謎團的核心中樞中，有‘數據庫’、‘推理機’、‘建模器’三大程式，可在戰斗中不斷采集數據，而后演算推理，繼而進行形態建模，推演出最適合戰斗的形態。”
“換句話說，”蘇韻寒搖頭不止，有些手腳發麻，“這頭謎團和人一樣，能汲取‘經驗’？”
“經驗？”趙潛一愣，笑著點頭，“韻寒，你這形容倒是貼切……我個人喜歡稱之為，——‘砥礪’。”
蘇韻寒瞠目結舌。
謎團眼下展現的戰力，已是驚世駭俗，它居然還能砥礪成長，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蘇韻寒忽然抬頭，直勾勾地盯著趙潛。
她一言不發，趙潛卻心領神會，上前兩步，拍了拍靈明的鋼鐵外殼，微笑道：“韻寒，放心，三大程式也是靈明的升級項目之一，保準它越戰越強！”
蘇韻寒輕哼一聲，用眼神說了一句——“算你識相”。
趙潛嘿嘿一笑，忽又正色道：“不過，升級會稍稍延后，你得等我先去一趟巨獸谷地。”
“巨獸河谷？”蘇韻寒表情大變，眉毛又一次擰緊，“趙潛，你去那干什么？你想當‘拾荒者’？你是一名機甲定制師，又不是冒險者，怎么老是以身犯險？”
她一臉恨鐵不成鋼。
在華夏帝國，“巨獸河谷”的名號可謂如雷貫耳，可令小兒止啼。
據械獸學者考證，因地殼變動，此地與世隔絕，好似時光凝固了數萬年，種種植物和巨獸都保留著上古的風貌，蠻荒原始，也強大無匹。
在這里，獸將遍地，獸帥橫行，若稍稍深入，遭遇一頭獸王都并不稀奇！
而蘇韻寒口中的“拾荒者”，則是巨獸河谷中一種特殊的職業。
所謂拾荒者，是巨獸河谷中的狩獵者和采集者，以售賣此地的種種材料為生。由于其獨一無二的進化路徑，谷內的機械獸和谷外截然不同，其實力更強，也更具研究價值，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當然了，利潤和風險也是正比的。
拾荒者的傷亡比例，是一般冒險者的五倍以上！
蘇韻寒心憂，連番發問也如連珠炮一般，讓趙潛有些招架不住。
“謎團是‘初生’，需要進行第一階段的‘學習’，采集數據。”趙潛好不容易抓住空隙，趕忙道，“據我計算，最適合的地方就是巨獸河谷。”
“既然是子機甲，雇個高手幫你帶謎團去不就行了？”蘇韻寒不依不饒，她實在擔心。
“不行！”趙潛斷然搖頭，又沉聲道，“因為，謎團不止是子機甲。”
“不止是子機甲？什么意思？”蘇韻寒一愣。
“自古以來，無論華夏的‘馴獸機甲’，亦或是扶桑的‘式神’，都陷入了一個巨大誤區。”趙潛款款而談，“子機甲更像是寄宿在母機甲中，而并非兩者一體！換句話說，子機甲只有在出動后才有戰力，在母體內則完全是累贅。”
“哦？”蘇韻寒眨了眨眼，疑惑道，“趙潛，你究竟想說什么？”
“最好的子機甲，應當能和母體合二為一，并且如臂使指！”趙潛眉梢一挑，聲音鏗鏘道，“即使寄宿于母體時，也能發揮戰力，令母體戰力暴漲！”
說到興起，他猛地一揮手：“普通的子機甲，最多能和母體同進同退，配合施展組合技，強化戰力。但我這架謎團，則可直接強化本體，讓母體戰力暴漲三成以上！”
蘇韻寒眼神閃爍，猛地望向趙潛，失聲道：“三成？是……讓你的弒神？”
“當然！”趙潛點頭，微笑道：“我稱之為——暴亂模式。”
“暴亂……模式？”
拂曉。
灰蒙蒙的晨光下，弒神如山凜立，胸口處的階梯斜斜垂下，一道人影緩緩拾階而上。
“韻寒，我要出發了。”人影驀地回頭，一笑露出雪白牙齒，“再晚就交通擁堵，想走怕也走不了了。”
階梯下方，蘇韻寒嘴巴蠕動，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話，輕聲道：“你小心點……”
“知道！”趙潛點點頭，在艙門即將合上時，給對方豎了個大拇指。
弒神雙瞳乍亮，周身上下電芒翻涌如龍，幾下助跑后，猛地一躍而起，伴隨著噼啪電鳴，身形隱沒于初晨薄霧之中，漸漸模糊。
望著那道消散的背影，蘇韻寒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還是失敗了……”她喃喃道。
最終，蘇韻寒還是失敗了，未能阻止趙潛。
趙潛性格平和，但在自己的專業上，卻有著超乎尋常的執拗，決不妥協。
不過，這份執拗，何嘗不是他能成為機甲大師的基石之一？
出城。
咔！咔！咔！咔！
離開了城市，弒神愈發自由，動作寫意自如，奔走如飛。
弒神狂奔，忽地渾身電芒狂涌，順著機體筆直而下，伴隨著激亢雷鳴，身形化為迅電流光，一下躍出百米，快逾驚雷。
正是弒神的機甲專長之一——逐電！
駕駛艙中，趙潛凝神操作，狂風于耳畔呼嘯，深感胸懷大暢，恨不能高歌一曲。
“爽！”他輕吼一聲。
趙潛卻不知道，弒神的身后，一架機甲遙遙跟隨，猶如霧中的鬼魅。
這架機甲一身折光涂層，周身光線散射，十米開外身形就變得模糊，數十米外則是無形無影，無跡可尋。
很顯然，這也是一種頂級的光學迷彩。
“報告隊長，目標出現，重復，目標出現。”
駕駛艙中，一名機師操控機甲，大聲匯報。
他口中所說的，居然是扶桑語。
城北，一處偏僻山坳中。
“別睡了！”一名陰鷙中年人握著對講機，沉聲道：“目標出現，準備出發！”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名蜷縮沉睡的男子紛紛驚醒，沉默著散開，扒開山壁上的枝葉，露出一架架黑色機甲。
“整整一個月，總算出現了……”中年人摸了摸小胡子，陰森森道，“小家伙，讓叔叔們陪你玩玩吧。”
其余扶桑人也笑了，神情輕蔑。
“渡邊君，不可輕敵。”旁邊，一名清秀年輕人走了過來，“獅子博兔，亦需全力。”
“放心，芥川君，我們天誅辦事，可是從未失手過。”渡邊擺了擺手，一臉不以為意，“區區一個華夏小鬼，從他出城一刻，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盡量抓活的。”芥川又叮囑一句。
“知道，小事一樁。”渡邊語氣輕松，嘴角懸著懶洋洋的笑意，好似這不是一場抓捕行動，而是一場游山玩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