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趙潛神情專注，筆走如飛，無數線條于筆下彌漫，如溪流奔涌，匯聚成片。
紙面上，道道線條看似信馬由韁，等漸漸成型后，赫然是一幅構造精密的機械制圖！
“這是……機械齒輪？”蘇韻寒柳眉微蹙，一臉狐疑。
她一眼就看出，在圖紙之上，儼然是一個個環環相扣的機械齒輪！機械齒輪大小不一，而其輪齒卻都能精確嚙合，嚴絲合縫地傳遞著運轉和動力。
當然了，蘇韻寒是門外漢，也僅能看出個大概。
“齒輪？這究竟是什么？”百里蘭神情愕然，不禁發問。
唰！唰！唰！
趙潛卻依舊埋頭繪制，充耳不聞。
百里蘭還要詢問，已被被蘇韻寒拉住。
“百里師姐，不必問了。”她苦笑著道，“一旦進入狀態，趙潛就跟閉死關差不多，你就是拿腳踹他，他也沒什么反應的。”
“他……一直都是這樣？”百里蘭納悶道。
“當初可要嚴重多了！”蘇韻寒搖搖頭，神情無奈，“一心只顧工作，不吃飯，不喝水，甚至幾天不睡覺！我花了好久，才讓他按時吃飯喝水，但不睡覺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白晨、百里蘭面面相覷，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過，聽蘇韻寒這一番抱怨，也不知為何，兩人竟覺得底氣足了許多。
“那就等等吧！”白晨道。
“嗯。”
三人不敢打擾，在旁凝神觀看。
時間流走，成果漸多。
在趙潛的筆下，一張張圖紙落成，逐漸堆積，成了厚厚一摞。
這些圖紙表面雜亂無章，實則暗具章法，井然有序。
入夜。
“呼……”終于，趙潛長長吐出一口氣，微笑著道，“算是成了。”
“成了？”
三人本來昏昏欲睡，此刻都是精神一振。
趙潛點點頭，一匝圖紙被他卷了起來，置入一個方形儀器中。
“立方體？”蘇韻寒輕語道。
對這套投影儀，她當然并不陌生。
與普通的投影儀不同，立方體有圖形建模技術，通過主視圖、俯視圖、左視圖和斷面圖等圖紙，可推演和構筑出一幅立體全息投影！
不多時，立方體上幽光浮蕩，星星點點的光亮浮起，璀璨迷離，蔚然成片。
“這是……星河圖？”蘇韻寒抬頭仰望，卻猛地一怔，“趙潛，你畫這個干什么？”
不止是她，另外兩人同樣一頭霧水。
投影中，赫然是一片絢爛星河，群星有序輪轉，只是顆顆星球貼得極近，絲絲入扣，渾然一體！
“星河？”趙潛笑了，唇角有一縷戲謔浮動，“這是關節，僅僅一處關節！我稱之為——星系齒輪！”
“什么？”三人聞言，不由大驚失色。
如此深幽繁雜的星河，居然只是關節？而且，還僅是一處關節？
“怎么回事？”蘇韻寒定睛看去，片刻后，經趙潛的提醒，她也看出些許門道。
在那“星河”之中，一顆顆“星球”表面遍布深深淺淺的紋路，如同蒼耳般凹凸不平，居然都是密密麻麻的輪齒！
“這一顆顆星球，是……齒輪？”蘇韻寒喃喃低語，難以置信道，“但齒輪怎會是球體？這完全不合常理！”
一道靈光閃現，她忽然明白過來。
紙面上的僅是平面圖，管中窺豹之下，三人都以為是普通齒輪。而事實上，那一個個齒輪，竟都是立體的！
不過，也怪不得她們。
以常理而論，齒輪本就都是扁平，像這種球形齒輪，根本聞所未聞！
“這也是齒輪，我稱之為——立體齒輪。”趙潛嘿嘿一笑，手掌抬起，做了幾個橫切的動作，“立體齒輪更加靈活，譬如你從水平看去，是不是可以看做許多直徑不同的齒輪疊放在一起？同理，豎向和其他方向也一樣……”
三人聞言一驚。
“這么說來，還真能這樣看待。”百里蘭點點頭，神情凝重。
趙潛隨手指指上空，兩個立體齒輪緊貼，其齒輪犬牙交錯，似乎正在有序旋轉。
“需要時，只要調整齒輪間的接觸面，即可改變齒輪直徑，進而調節力矩！如此一來，機甲的招式和動作，其輕重、緩急、動靜、剛柔，都可從心所欲，存乎一心。”
他口若懸河，款款而談。
“除此之外，齒輪為球體，旋轉方向也可隨意改變，或水平旋轉，或豎直旋轉，任何方向都可。這樣一來，關節也靈活自如，魚龍百變，妙變無方！任何一種機甲技甚至技擊，機甲都可施展和效仿，天馬行空，百無禁忌。”
白晨呆呆佇立，一向淡定止水的她，第一次呼吸沉重起來。
她失態了。
她是機武一脈的宗師，只聽趙潛的一番描述，就已深深清楚，若此齒輪真能成形，必然是強得恐怖，登峰造極！
這樣的關節，會是每一名機武宗師夢寐以求！
因為，無論是哪一種機武之道，或剛猛無儔，或靈柔如水，這種齒輪都能將其威力演繹至淋漓盡致！
“那……軸桿呢？這立體齒輪沒有軸桿，那該怎么固定？”白晨頓了半晌，撫平自己的呼吸后，才又問出一個關鍵問題。
她雖然不是機械方面的專家，但常識還是清楚的。
星系齒輪的缺陷，在于沒有軸桿。
打個比方，譬如水平旋轉的齒輪，就有豎向的軸桿支撐，同樣是其旋轉的圓心。
而這星系齒輪則截然不同，它是球體，還能隨意轉換旋轉方向，顯然是沒有軸桿的。
沒有軸桿，那怎么固定？
白晨滿腔疑惑。
“有形的軸桿自然是沒有的……”趙潛唇角微翹，一絲精芒在眼中掠過，“不過，卻有無形的軸桿。”
“無形的軸桿？”白晨愈發納悶。
“星系齒輪除了是立體齒輪，更是磁動齒輪！”趙潛笑了，露出雪白牙齒，“它固定于無形的磁場，由磁能驅動！”
“磁能驅動？”白晨呼吸艱難，心頭巨浪叢生，忍不住再次確認道，“趙潛，這東西……你真能制作得出來？”
“當然！”趙潛點點頭，“不過，要在機甲手工坊里，我這就回去……”
“先睡覺！”蘇韻寒打斷了他，大聲下令道，“明天再說。”
“是，長官。”
趙潛鄭重地行了個軍禮，眾人都失笑不已。
“油嘴滑舌的。”蘇韻寒也哭笑不得，嬌嗔一聲道。
艷陽高照。
機甲手工坊。
手工坊里，車床、鏜床、銑床等重型加工工具一字排開，在中控系統的操縱下，層序分明，嚴陣以待。
如今，機甲手工坊已進入“半自動時代”，只需圖紙精密，成套的機械加工也并非難事。
麻煩的是冶煉。
“煉鐵高爐，除塵器，熱風爐……”蘇韻寒徐徐漫步，走過一臺臺高大設備，神情古怪道，“趙潛，你準備高爐冶鐵？”
她畢竟蘇氏大小姐，見多識廣不說，煉鋼廠也去過幾個，自然一眼認了出來。
“嗯，差不多吧。”趙潛點點頭。
“煉什么鋼？”蘇韻寒又問。
“星系齒輪對材質要求苛刻，強度、韌性、磁性等缺一不可。”趙潛徐徐解釋，“我準備以百鍛鋼為主體，按比例混入一定量的釹鐵硼和首山銅，鑄出新的合金。至于合金的名字，就叫‘星鐵’。”
“星鐵？”蘇韻寒撇撇嘴，“太隨便了吧……”
首山銅她不陌生，至于釹鐵硼，那則是被稱作“磁王”的存在，磁性優異。
“韻寒，別站在那了，過會溫度就起來了！”趙潛神情關切，又道，“你找個地方坐下休息，我去準備模具。”
“休息？”蘇韻寒搖搖頭，“算了，過會我就得上班了，先去演武室練練機甲，權當熱熱身。”
“弒神也在演武室里躺著，小心別踩著它。”
“知道。”
半個月后。
咔嚓！咔嚓！
懸命機體橫躺于地，機體深處火光明滅，伴隨著金屬交擊的聲響不斷，恍若一場大型手術。
“還沒好么？這都一個鐘頭了……”
百里蘭來回踱步，滿臉焦慮之色，舉止間像是產房里等待孩子降生的父親。
白晨攏袖而坐，看似神情淡然，而微微抽搐的眉頭，顯出她并非表面那樣平靜。
“好了。”
片刻后，趙潛疲憊的聲音響起，在兩人耳中，卻是如同天籟。
兩人快步上前，蘇韻寒則落后一拍，也趕忙跟上。
“已經好了？”百里蘭急切問道。
滿頭大汗的趙潛自懸命中艱難爬出，一絲不茍地封裝機甲外殼，等確認無誤后，才點點頭道：“師父，你試試吧！”
“好！”白晨點點頭，強壓下心頭激動，一個翻身，進入機甲。
下一刻，懸命雙瞳亮起，一個鯉躍起身，渾身關節咔擦作響，如山巒般巍然而立。
“嗯？這是……”百里蘭表情一凝。
她感覺到，懸命的氣質似乎變了！
懸命身形筆挺，站立的動作看似隨意，卻溢散著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如日月經天，河海帶地，渾然而天成！
百里蘭凝視半晌，身體猛地一顫，似乎看出了什么。
懸命的身上，那股淵渟岳峙的磅礴氣象不改，卻又多出一縷如江河般柔韌綿長的氣韻，承天而立地，龍虎交搏，陰陽交匯。
一個簡單的站立動作，卻仿佛效法自然，與整個世界融合為一！
“天人合一？”百里蘭的腦中，四個字不可自抑地冒出，呼吸都有幾分顫抖，“這星系齒輪……究竟怎么做到的？”
“師父，沒事走兩步……”趙潛卻一臉淡定，微笑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