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羔子!”紀伏壽沉了臉,她頭一次見這么沒品的男人。
再深想,萬一阿枝嫁給這種人,閨房之事如何訴苦?阿枝那性子寧愿悶在心里也不會告訴她娘親這種事。那豈不是要被李世宏欺負到死?
渾身冷冽的寒氣從她身邊漸漸彌漫,她看著麗娘,溫言道,“麗娘,先把衣裳穿上,夜深了,別著涼。”
麗娘抹了把臉,木著臉聽話的穿好了衣裳。
“老鴇肯定知道這事,對不對?”紀伏壽看她穿好了衣服,問道。
這件事不說都說了,麗娘索性破罐子破摔,便是連紀伏壽沒有問的,她也一股腦跟倒豆子一樣倒出來。
“老鴇知道,他第一次走了之后,我就找了老鴇,讓她看了我身上的傷,我以為老鴇會讓我以后不用接他客,結果老鴇只是扔給我一瓶藥膏,許我可以閉門修養兩天不接客,還做主把李世宏付的銀兩全都給我。”
麗娘說到這里,冷冷一笑,“誰稀罕那三兩銀子呢,還不夠我看病吃藥的錢。”
她卻漸漸面露絕望之色,哽咽的說著話,眸底不覺又濕潤了,“老鴇看出我抗拒的心,特意來找我談話。先是苦口婆心勸我,李世宏年紀輕輕就是舉人老爺了,日后前程似錦,這時候得罪他不明智。
見我不說話,又威脅我,說若是讓李世宏對春風樓心存芥蒂,她就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我在樓里比不了頭牌,地位也不差,接的客不是有錢的客商就是一些文人墨客,客商出手大方,我總能自己攢一點銀子。
可老鴇明言,李世宏走之前說很喜歡我,若我不肯接待李世宏,她就把我扔到花樓的后廂房去。那個地方,都是花樓里最低等的姑娘,接待的是那種混不吝,那些混不吝只為了泄火,姑娘們一天就得接待十幾個,只需幾年,花樓就要運走一張席子。
我怕死,我怕自己也會有一天變成一具尸體被草草的收斂到席子上,隨意的扔到亂葬崗,被野狗吃,被飛鳥吃,我害怕,于是只好答應了老鴇。”
麗娘又一次哭不成聲,她也不知自己這樣做對不對,接待李世宏,被他凌虐,身子開始漸漸敗壞,可不接待他,同樣也逃不過早死的結果,甚至更凄慘。
她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這輩子成為花樓里的姑娘,還要遭人凌虐。
若有來生,能不能讓她過一個安穩的生活,便是再窮,她也甘愿。
只愿不再做這種萬人枕的勾當。
“李世宏這樣對你,有多久了?”紀伏壽冷著聲問道。
麗娘粗魯的擦了擦淚珠,“有一年多了吧。”
這一年多的日子,于她便是不堪回想的苦難。
“麗娘,想不想當女戶?”紀伏壽突然出聲問道。
麗娘呆住了,女戶?
大齊是有女戶的,紀伏壽覺得女戶的出現是李天成做得最好的幾個策略之一。
以前一戶之主,只能是男人,現在戶主也可以是女人了,不啻是給那些孤兒寡母一個保障,畢竟只要成為戶主,族中就不能以家中無成年男丁為由,收走他們家原本的田地或者房產。
“女戶?您是說,您可以讓我成為女戶?”麗娘急得往前走了幾步,腳步又猛的頓住。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著的問,“您想我做什么?”
麗娘確實是個聰慧的女子,根本就不信天上掉餡餅的事,無緣無故的,趙老爺憑什么給她弄女戶呢?
贖身容易,女戶卻難。
雖說大齊律法有女戶,可她一個浮萍女子,便是贖了身,又怎么可能打點得了官府,得到女戶的身份。
“您是想對付李世宏?”麗娘前后回想,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的問道。
趙老爺為什么會指明點她接待,為什么會特意把她從春風樓里接出來,為什么會提起李世宏?
麗娘在這一刻,有一種明悟。
“我便說,麗娘是個妙人兒。”紀伏壽并沒有否認,反而笑著道。
麗娘穩了穩心緒,她面帶疑惑,“李世宏可是得罪了您?”
“是,他得罪了我。”紀伏壽大方承認。
“那您想要我怎么對付他?”麗娘又問。
“看到你身后的方桌上的一個玉瓶嗎?”
麗娘轉身回頭看過去,走到方桌前,拿起玉瓶,在手上轉了轉,“這是......?”
不止如此,玉瓶旁邊還有半闕玉。
麗娘眼睛不斷的掃向那半闕玉。
“玉瓶里有十粒藥丸,李世宏來找你,你就把一粒藥丸放到壺里,讓他喝下去。放心,這藥丸混了酒,無色無味,只對男人有效果,你大可放心喝。”
紀伏壽看出了麗娘臉上的猶豫不決,又道,“并不是讓人死的毒藥,我可是個客商,哪里惹得起前程似錦的舉人老爺呢,不過是讓他吃點教訓而已。”
可惜麗娘并不信,真要是惹不起李世宏,她手里的玉瓶又是什么?
“真的不會死人?”麗娘不放心,又一次問道。
“我發誓,這藥丸真的不會讓人死亡。”
只會讓男人再沒了子嗣而已。
麗娘垂著頭,沒有說話,紀伏壽也耐心的等著。
握著玉瓶的手,漸漸緊了起來,麗娘神色漸顯堅定,她抬起頭,問道,“不知趙老爺說的女戶,又是如何?”
去他娘的李世宏,去他娘的老鴇,去他娘的春風樓,老娘不伺候了!
她就想清清白白過日子,她再也不想做那種千人笑萬人枕的勾當了。
紀伏壽看著麗娘突然迸發的堅定,若有所思,女戶對青樓女子來說,原來是不可抗拒的希望啊!
“李世宏吃了這十粒藥丸之后,就會有人拿著另外半闕玉去春風樓給你贖身。不管老鴇開價多少,你都會是自由身。而后,我的人會護送你去南方,給你辦好女戶,戶上有十畝上好的良田,你可以租給別人賺口糧,還有一處五間的小宅子,日后不管是想嫁人還是想招婿都隨你。”
麗娘把半闕玉抓在手里,“好,我答應你。”
“對了,你日后從春風樓離去,想叫什么名字?”紀伏壽又問道。
麗娘心中一動,“不如趙老爺賜個名給奴家?”
“就叫長清吧。”紀伏壽道。
清清白白么?麗娘想,這名字很好,她很喜歡。
麗娘福了福身,“奴家姓何,日后便是何長清了,多謝趙老爺。”
“從這里出去,會有人帶你去廂房休息。”
麗娘再次行禮,小心的收好玉瓶和半闕玉,出了門,就見青年正在外頭等著她,領她進了廂房后又離去。
躺在床上,原以為自己睡不著的麗娘,才沾了枕頭,就睡得香甜,唇角還微微勾著。
第二天一早,青年送她出小宅子之前,遞了一張紙給她。
麗娘不解的接過,看清上頭的字,瞪大了眼,“這是......這是......”
是寫了何長清名字的房契!
她驀地看向青年,青年面無表情的看她,“你抓住了機會,所以你能脫離苦海。”
麗娘突然笑了,她珍重的把房契貼身收好,“是,我很快就會脫離苦海。奴家卑賤之身,可能再也無法見到趙老爺,還請你替我在趙老爺當面,謝謝他。”
雖然他可能不是真的趙老爺,但這份恩情,長清銘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