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爾壓低了聲音,“那輛大馬車里,裝著十個箱子,除此之外,還有五個麻袋。
我剛剛幫著他們停放馬車的時候,故意動作顛簸,那個麻袋從馬車上頭滾了下來,那些護衛似乎非常緊張,我搶著幫他們扛麻袋上車,發現麻袋邊緣沾了些東西,我偷偷拿走了,嘗了嘗,發現是粗鹽。”
老漢眼睛更亮,呼吸都急促了,“你是說那五個麻袋裝著的是粗鹽?”
在西涼,茶和鹽是最缺的,他們不稀罕黃白之物,只想要茶和鹽。
“我聽那個年輕伢子說他們這一趟帶了十箱茶磚過來。”老漢眸底閃過一抹貪婪。
巴圖爾“嘶”了一聲,用手比劃了一下,“那十個箱子,有這么大!”
估摸了一下,一個箱子約莫能裝得下十個茶磚,一個茶磚五斤重,十個箱子就是五百斤的茶葉。
等他們掰著手指頭算出來這個數額,四個人對視一眼,神色變幻不定。
“十箱茶磚,五麻袋的粗鹽,這是肥羊啊!”首先開口的是巴圖爾,他臉上的貪婪毫不遮掩。
“能帶這么多茶葉和粗鹽出來走商的,都是大戶。”居麥很謹慎,“你別忘了,為了吸引那些大齊的商賈來交易,部落里說好不能對他們動手的。”
本來西涼就跟大齊是世仇,只不過西涼對茶葉和粗鹽有需要,大齊那些商人又是只認錢不認仇的,在非戰時,兩者時常會進行交易,但這些交易都是私底下進行,不能擺在明面上,不然西涼這邊倒是無所謂,大齊那邊若是惹上了麻煩,可能就會給商賈安一個私通敵國的名頭,那可是抄家滅門之禍。
所以西涼各個部落都約好了,不能對來西涼的大齊商人下手,不然如果有僥幸逃脫的商人回去大齊一說,那些大齊商人興許就不敢來西涼交易了。
而他們西涼根本種不了茶樹,天天吃肉喝奶,沒有茶葉解膩,長時間他們就會身體不適,部落里的勇士就沒有力氣搶掠,這是五大部落首領絕不允許的。
“那些我們熟悉的大戶里,可沒有今天這一家!”巴圖爾不贊同的道,“我們作為鐵勒部落的眼睛,哪個來這里交易的大齊商人我們不熟悉?他們這些人,我們一個都沒見過,甚至他們的名號我們也沒聽過!
如果是那些熟人,我們當然不能動手,但他們不是,這么大一只肥羊,宰了就宰了,把他們尸體扔在這里,不出幾天就只剩下骨頭了,誰會知道這里有一支商隊經過?
這種事情,我們又不是沒做過!”
總有些貪錢的小商人傻乎乎的來這里,從此再也回不去他們的故鄉之地。
帳篷內頓時一陣寂靜。
“我剛才招待這支商隊的兩個主子時,覺得他們兩人可能不對頭。”老漢維客突然說道。
維客看著三個兒子,“你們知道的,大齊商人家里總是因為家產分配不均而有爭吵。”
一直沉默寡言的謝木斯開口,“那個年紀小的連財不露白這種事都不會,還告訴我們他們帶了十箱的茶磚,整一個蠢貨。
年紀大一點的,倒是挺有魄力,聽兩兄弟之間的對話,估摸著是年紀大的那個來這里走商。
不過兩個都是愣頭青,什么都不懂,連皮毛好壞都分不清,剛剛驗看皮毛的時候,一直是那個管事在主導,就連之后的談價,也是管事懂行情。”
老漢維客看著謝木斯,“謝木斯,那你的意思是說?”
“巴圖爾說的對,這是一只肥羊,但他們身邊跟了二十六個護衛,不好對付。”謝木斯沉聲道,“我剛才在外頭觀察過這些護衛,他們身上都有不弱的拳腳功夫,就憑我們三個,不是對手,如果讓他們走脫了一個,他們回去大齊大肆宣揚,部落不會放過我們的。”
“那就跟以前一樣,在他們吃食里下蒙汗藥,睡過去了,還不是一刀的事。”巴圖爾不以為然,用手做了一個砍刀的動作。
維客臉上神情變幻不定,良久之后一咬牙,“那就按巴圖爾說的那樣,在他們吃食里下蒙汗藥。”
想了想,還是不甘心放過這只肥羊,反正就像巴圖爾說的那樣,尸體扔在外頭,等雪停了,那些禿鷲就會把他們吃光。
他們西涼又不是第一次殺大齊人,殺了就殺了,誰讓他們運氣不好,撞到他們手上來呢?
事情說好之后,各自行動。
另一邊,入住巴圖爾帳篷里的紀思博不解的看著紀伏壽,“姑姑,為什么我們要假裝兄弟不和?你連名諱都是假的。”
他也是臨看到人煙之時才被紀伏壽叮囑了一番,剛剛他胡謅的時候背后都冒出冷汗了,生怕自己會說漏了嘴。
他一邊問紀伏壽的時候,聲音壓得低低的,還做賊一樣時不時看著帳篷外。
一旁的奎看他如此,笑著道,“少爺放心,帳篷外面都是我們的人,你小聲點說話,那些西涼人偷聽不到的,如果有人來,他們會示警。”
紀伏壽喝了一口茶,“防人之心不可無,別忘了這是西涼地界,小心無大錯。”
紀思博撓了撓頭,“姑姑,既然你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那你為什么又要讓我裝作不小心說漏嘴,把茶磚的事說出來?”
紀伏壽挑了挑眉,“我故意的。”
至于為何故意如此,紀伏壽卻沒有再說。
奎見主上又低頭喝茶,不肯搭理少爺,于是開口道,“東家,剛剛我們停放馬車的時候,那個叫巴圖爾的故意試探,他應該知道麻袋里裝著的是粗鹽了。”
紀思博立即就被轉移了注意力,沒有再追問紀伏壽,反而摸著下頜沉吟,“故意試探?他為什么要故意試探?好像剛剛在帳篷里,那個老伯也問我們有沒有帶了鹽。”
鹽可是要鹽引才能在榷貨司里買到,紀思博也不問姑姑哪里來的鹽引,也不問這十箱茶磚怎么來的,雖然一路上他都跟姑姑在一起,卻不見姑姑去榷貨司,反正他知道姑姑很厲害。
“因為他們在掂量,到底值不值得對我們下手。”
就在這個時候,宿走了進來,在紀伏壽耳邊低語。
紀伏壽意味深長的看了紀思博一眼,“思博,我們很快就要有殺身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