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伏壽三人探過之后,隔了兩天,寧波府的城門在夜里又一次大開。
這一次,夜鷹尾隨著已經卸載了貨物的馬車,跟著他們回到了落腳地,經過了好幾天的打聽,終于知道了其中幾家的身份。
“主上,摻和進去的,有勛貴、世家,也有大商賈。”
趁著紀思博去了營地,宿來找紀伏壽回稟。
“里頭有魯國公府、范陽盧氏、也有襄陽宋家。”
魯國公杜恒,是大皇子李陽的泰山。
范陽盧氏,是三皇子李崇的泰山。
襄陽宋家,是四皇子李澤的外祖父家。
紀伏壽唇角翹了翹,“果然啊,挖皇室墻角最厲害的,還是那些皇親國戚。”
而且那天晚上看到的馬車可不止這三家的,京里肯定還有人摻和,別的先不說,中書令、尚書令、門下省侍中,也肯定知道此事,就算沒有參與走私貨物,府軍收到的孝敬也有他們一份在里頭。
怪不得寧波府走私規模有年頭了,皇帝卻不知道,被這些權貴人物聯手封鎖了消息,齊成帝就成了聾子、瞎子。
“主上,屬下還探知到一件事。”宿道:“負責魯國公府走私的是杜三爺,聽杜三爺和手下說話,他們這些日子用來走私的貨物,全都是用銅錢采買的。”
紀伏壽“嘖”了一聲,“魯國公做得一手好買賣啊!用銅礦之地鑄出來的銅錢,采買走私的貨物,然后轉手就用這些貨物換來更多的銀錢,卻只需要把原價的銅錢折換成銀子給徐家和李陽便可,自己卻賺了比徐家、李陽十倍、百倍的利益。”
她甚至還輕輕鼓起了掌,魯國公是她見過最會做買賣的人了。
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李陽覺得自己在利用杜恒賺取銅礦之地的無本之財,然而終究是魔高一丈,被自己泰山耍得團團轉。”
“這些且不說它,從這些勛貴豪強身上,我們無法找到法子,有找到商賈嗎?”紀伏壽看著宿問道。
宿點點頭,“追查到一家,是江南這一帶非常出名的大商劉家,他家的出貨量,在八輛馬車左右,種類繁多,有綢緞、茶磚,也有糧食。”
紀伏壽背著手,在花廳里走了一圈,轉頭看著宿吩咐道:“動用暗地里的身份,找上劉家,看看能不能攀附一下。”
紀伏壽想要分一杯羹,但不打算用紀家的名頭。紀家對這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來說,就是一只螞蟻,還不夠人家一個手指頭捏死。
幸好夜鷹兩百年間的發展,暗地里有兩三個身份,這次用其中一個去摻和,就算有什么事,也能斷尾求生。
宿鄭重的點頭,“主上請放心,屬下會即刻著人去辦。”
余杭府人都知道,同興街有一處宅子,門前有兩座威武雄壯的石獅子,那就是大商賈劉家。
這一天,劉家的鐵環門被敲響。
門房子開了門,看到站在門前的是一個年約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上穿著的是杭綢,腰間配著一塊白玉,手上還帶著一枚金戒指,門房心里有了數,再看他帶著兩個小廝,便問道:“你找誰?”
中年男人客氣一笑,“敝姓沈,想要來拜訪你們的劉老爺。”
沈老爺遞上了拜帖。
門房接過之后道:“你進來這里坐坐,我去通稟一下。”
沈老爺帶著兩個小廝在門房屋子里候著,過了片刻,門房子回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人,“這位是我們的劉管家。”
沈老爺站起身,客氣的拱手,“劉管家。”
劉管家笑容滿面的回了個禮,“我們老爺這會兒正在家里呢,沈老爺請跟我來,老爺正在花廳里候著。”
沈老爺跟著劉管家去了花廳,就見一個充滿富態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看到人進來,站起身,“這位便是豐裕莊的沈老爺?”
沈老爺趕忙拱手作揖,“失敬失敬,鄙人不才,正是豐裕莊的東家,見過劉老爺。”
劉家在余杭府的生意占足了衣食住行四樣,在江南也有很多鋪子,產業多,生意做得大,是名副其實的大賈,對上一個綢緞莊的東家,能起身相迎,已是盡了禮數。
兩人分坐而下,劉老爺笑著道:“不知今天沈東家拜訪,所為何事?”
沈東家轉頭看向小廝,小廝把手中提著的一個木匣子遞給他。
沈東家把木匣子放在桌子上,打開蓋子,“劉老爺,我豐裕莊有一個大桑園,每年都能產不少的生絲,不知劉老爺有沒有興趣?”
劉老爺看了一眼生絲,連動手捻一捻的興趣都沒有,嘴角的笑意變淡了,“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們劉記已經有穩定的生絲來源,怕是要辜負沈東家的好意了。”
沈東家早有意料,劉家名下就有綢緞莊,還有作坊,如果沒有生絲來源,也不可能源源不斷的產出綢緞。
但他敢上門,自是有底氣,“劉老爺,我這的生絲,是從拓葉繭身上得來的。”
劉老爺神色一動,這回終于睜眼看著木匣子里的生絲了,他伸手將一束大拇指大小的生絲拿起來,使勁扯了扯,沒有扯斷。
又吩咐道:“拿火折子過來。”
等下人將火折子拿來給劉老爺,劉老爺打開折子蓋,吹燃了火折子,放在這束生絲下方。
最起碼有十五息的時間,在火折子上方的潔白生絲才變了一點顏色,這點黑色變得極慢極慢,劉老爺卻耐心非常,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葉子香在劉老爺鼻尖蔓延。
劉老爺眼中劃過一抹滿意,熄了火折子,用手將生絲那點灰燼捻去,看著沈東家,“確實是拓葉繭的生絲,你有多少,我劉記全要了!”
沈東家笑笑,“劉老爺也應當知道拓葉繭生絲的好處,用它織出來的綢緞,充滿韌性、很難被火點燃,是做布甲的鼎好原材。我一年能給劉老爺供給三千斤,一斤只收劉老爺六十兩銀子。”
劉老爺這回神色微微動容,拓葉繭的生絲一斤能賣百兩,這人只賣他六十兩,三千斤,成本就足足少了十二萬兩銀子。
劉老爺瞇著眼看沈東家,“不知你有什么要求?”
沈東家一笑,“我想在寧波府港口分上一口湯。”
劉老爺皺著眉,“你在說些什么,老夫聽不明白。”
沈東家挑了挑眉,更直白的道:“既然劉老爺不明白,那我就說得更明白點。我想讓劉家帶我參與進寧波府的走私里頭,分吃一口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