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軍!”
黑衣男子與方才向鐘離拔刀的武將快步進入大帳,半跪在地,頭顱俯低,盡可能的不去觀望宋玉那陰晴不定的神情,說道:“那人已經出了軍營,往乾京的方向去了。”
黑衣話語落罷,便聽那雄武有力的武將接聲說道:“少將軍,此人不知天高地厚,如此放肆,饒他不得,末將請命,領三百騎,將他的首級帶回,獻于少將軍。”
聽此,神色因此的宋玉沒有即刻理會二人,而是轉頭望向了端坐在一旁的夢梵音,說道:“梵……妙音仙子,你看如何?”
“不可!”
夢梵音搖了搖頭,目光幽然,喃喃說道:“此人來歷非同一般,絕不是尋常修者可以比較,大軍雖有軍陣殺伐與人道龍氣加助,但到底未成氣候,數量也算算不夠,他既能憑一身神力,悍然轟殺那身具龍脈之氣的妖蜈,自也能在這軍陣之中七進七出,縱橫自如,少將軍萬萬不可意氣行事。”
“仙子此言差矣!”
聽此,宋玉還未言語,那武將便出聲反駁了起來,凜然說道:“人力終有盡時,那人再強悍,也敵不過千軍萬馬,只要擺開軍陣,布下強弩勁弓,任他神力無雙,萬夫莫敵,也要飲恨沙場。”
夢梵音一笑,說道:“孫將軍似乎對自己很有自信?”
“自然!”
武將起身,一派傲然神情,說道:“我兵家傳承,主修人道殺伐,乃真龍天子手中鎮國利刃,專誅那逆天禍國之妖邪,好像云州城中盤踞的妖蜈,本將就早有準備,根本無需那人來多管閑事……”
“好了!”
話語未完,便被宋玉打斷,沉聲說道:“孫銘,你有幾分把握,將那人斬殺?”
孫銘一笑,說道:“末將領三百鐵騎,配合最新煉制出的射日弩破魔矢,于荒野平原之上,可有八成把握,若是少將軍再給末將五千精兵,組成我兵家大陣絞殺,哼,除非他是仙佛下方,神魔降世,否則必要梟首。”
“好好好!”
宋玉大贊一聲,面龐上陰沉的神情終被笑容取代,說道:“你且下去,好好操練大軍,不要多久,便要此人為今日之狂妄,付出代價!”
“這……”
聽此,孫銘也是怔住了,望著宋玉不知該如何回答。
然而宋玉全不理會,大笑說道:“妙音仙子說得不錯,如今時機未到,我軍大勢也未成,不可意氣用事,這小小的一個江湖莽夫,也不值得我損耗力量,且先饒他一命,日后再做計較,你去吧。”
“這……末將領命!”
聽此,孫銘雖有不甘,但也不敢違抗宋玉話語,只能領命退出了大帳。
孫銘離開之后,宋玉又轉望向了夢梵音,微笑說道:“梵音,孫銘出身兵家,于行伍之中,難免有些粗魯莽撞,還請你多多見諒。”
“呵呵!”
面對宋玉這親近許多的話語,夢梵音淡淡一笑,說道:“兵家之人,向來如此,梵音自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少將軍,你當知曉,那人絕非一介莽夫,更加不可小看。”
“這是自然!”
聽此,宋玉雖心有不愉,但面上還是一副笑容,轉向臺下的黑衣男子,淡聲道:“宋七,你快去請老師過來,我倒要看一看,此人究竟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底氣,只身入乾京。”
“是!”
宋七點了點頭,起身就要離開大帳,卻不想……
“不必了!”
郎然話語中,一人步入大帳,竟是一老者,鶴鬢童顏,白發白眉,頭戴青玉冠,身披七星泡,一派仙家氣度。
見此,剛剛起身的宋七,連忙跪倒在地,后方端坐著的宋玉,也趕忙站了起來,迎道:“老師,你怎么來了?”
“知有異人駕臨,老夫我怎能不來一觀呢?”
老者撫須一笑,望向夢梵音,道:“妙音仙子,我這徒兒還有些年少,難免意氣用事,還請仙子不要介懷。”
老者目光落下,夢梵音也站起了身,行禮說道:“晚輩見過天星道主!”
“呵呵!”
天星子輕笑依舊,虛手一扶,道:“仙子不必多禮,正道七宗同氣連枝,從無高低之分,如今你是妙音道主,老夫可不好受你一禮啊。”
這客套話語,夢梵音雖沒有當真,但也順勢站了起來,輕笑道:“前輩說笑了,家師談起前輩,都敬佩不已,說天行道乃是羅浮仙山嫡傳,天星大衍,寰宇神算,獨步天下,無人可及,因此多番叮囑,見前輩便如見她老人家,萬萬不可失了禮數。”
“哈哈哈!”
這一番話語,雖然多有吹噓之感,但從夢梵音口中道出,卻讓人感覺分外舒適,天星子也很是受用,撫須笑道:“妙音道尼過獎了,誰人不知,妙音道乃是昆侖主脈,且推陳出新,以道合佛,雙修妙法,通天徹地,昔日這天地靈氣未絕之時,還有仙君自仙界駕臨,天行道是萬萬不及啊。”
兩人話語,暗有交鋒,聽得一旁的宋玉眼神變幻不斷,終于插話道:“老師德高望重,梵音行晚輩之禮也是應該,還請老師上座。”
“你這小子!”
宋玉的心思,天星子這做老師的哪能不明白,搖了搖頭,說道:“你是三軍統率,這帥位豈可任由他人喧賓奪主?”
說罷,又別有深意的望了夢梵音一眼,后者卻是處變不驚,面紗下也不知是怎樣神情。
宋玉不是蠢人,很快就清楚了天星子話語中的提點,連忙點頭應道:“老師教訓得是,徒兒錯了。”
說罷,便回到了中央帥位上,再請天星子入左旁首座,輕笑說道:“老師前來,想必那人底細,定逃不過法眼了。”
“這可未必!”
聽此,天星子的神情卻是凝重了下來,望向下方還跪倒在地的宋七,冷聲說道:“你下去,命周圍禁衛與士卒退出百丈之外,老夫要施法推演天機,不可讓這軍武兵氣擾亂。”
“這……”
聽此,宋七略有遲疑,抬頭望向宋玉。
這一舉動,讓宋玉心中暗暗滿意,但面上還是故作威怒,喝道:“老師的吩咐,還不快去辦?”
“是!”
宋七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大帳,不過一會兒,周圍守衛的士兵都撤了去,百丈范圍內再無一人。
見此,宋玉方才轉向天星子,問道:“老師,您是要動用天星大衍?”
“不錯!”
天星子輕撫白須,說道:“此人來歷非同一般,方才老夫在帳外觀望,竟看不出他半分跟腳,連修為深淺都很是模糊,且似乎還被他察覺了,此等能為,著實讓人心驚啊。”
說罷,天星子又看向夢梵音,輕笑問道:“妙音道乃昆侖仙山嫡傳,底蘊深厚,見識非凡,連那禍國妖魔所修的真龍九變都有記載,料想此人根底,也脫不出仙子法眼吧。”
“怕是讓天星道主失望了!”
夢梵音搖了搖頭,幽然說道:“梵音也看不出此人來歷,先前他與那妖蜈在云州城中交戰時,也未在現場,只是聽說此人神力無雙,一擊便將那妖魔轟殺當場,這才勉勉推算出,他專修鍛體煉身之法,但具體是哪一道哪一派,卻無從得知,也不敢冒險試探。”
“竟連妙音仙子都不知他來歷?”
天星子眼神一凝,沉思片刻,再道:“那妙音仙子認為,他真會前往乾京斬殺那禍國妖魔么?”
聽此,夢梵音又是搖頭,說道:“這梵音也不敢保證,但此人氣魄,可謂天下無雙,只身入這軍營,半點不受軍氣影響,甚有縱橫來去之態,如今他既往乾州去了,那想必應當會進京,一會那禍國妖魔。”
“哦?”
天星子白眉一挑,饒有興趣的注視著夢梵音,說道:“看來妙音現在對于此人的評價甚高啊。”
夢梵音一笑,反道:“天星道主不也如此?”
“呵呵!”
聽此,天星子亦是一笑,不置可否,轉到:“如此,妙音仙子認為,此人與那禍國妖魔交鋒,會有怎樣結果?”
“這點梵音也不敢妄下定論!”
夢梵音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三年前,正道七宗齊聚乾京,聯手圍殺那禍國妖魔,結果因龍脈之氣作用大敗,死傷慘重,此人雖然非同一般,但到底不知實力根底,此去乾京會那妖魔,實屬未知之數。”
“嗯!”
聽夢梵音提起三年前圍殺妖魔的事情,天星子的眼神也沉了下來,那一戰正道七宗齊聚,高手如云,強者眾多,結果卻被那身懷龍脈之氣的血天龍殺得毫無還手之力,死傷無數,根基動搖,不得不退出乾京。
他身為天行道之主,不善斗戰之法,因此未參與那一場大戰,但天行道卻沒有缺席,同樣死傷慘重,所以他才會來這云州,尋找潛龍,舉起義旗,促使皇朝更替,龍脈易主,以瓦解那血天龍的護身龍氣。
現在準備已經完成,四方割據,天下混亂,正是潛龍出淵之時,他早已為宋玉謀劃,馬上就要舉旗反乾,占據原本就是宋氏根基的云州,再圖江州,最后積蓄大勢,浩浩蕩蕩的攻入乾京,完成屠龍斬妖之大業。
怎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搶先斬殺了那云州城的妖蜈,取走那一份為宋玉定好的龍氣不說,還隨夢梵音來到了大營,好好刺激了一番,徹底成為對立局面。
這變數,讓天星子感到不安,甚至有些害怕,害怕鐘離真的將那血天龍斬殺!
那血天龍若是死于他人之手,正道七宗的布置,極有可能付諸東流,功虧一簣,這是不能允許的,他們付出了這么多的代價,怎可能讓別人摘取這最后的勝利果實?
“既然如此,別無他法了!”
心念間,天星子眼神一凝,向宋玉與夢梵音說道:“老夫施展天星大衍,推算此人來歷,還請仙子護法。”
“嗯!”
夢梵音點了點頭,執起白玉簫,說道:“梵音在,天星道主大可放心。”
聽此,一直沒辦法插嘴的宋玉也站了起來,說道:“老師放心,在我這中軍大帳之中,無人能危機老師分毫。”
“好!”
聽此,天星子也廢話,揮手一掃,桌案上星光凝聚,化作一副星圖,其中千萬星光閃爍,透著莫測氣息,正是天行道至寶——天星圖!
“仙器!”
見天星子現出天星圖,夢梵音眼神微微變幻,隨即又斂于無形。
對此,天星子也沒有注意,以他現如今的修為,根本催動不了仙器威能,只是這天星圖特殊,又被他心血祭練了上百年,才能配合天行道秘法發揮出一定作用,但用起來也不輕松,哪里還敢分神。
“天星大衍!”
天星子高喝一聲,雄厚真元催動,盡數貫注入天星圖之中,頓時星光發動,天星圖翻飛而起,懸于大帳頂端,綻放的星光在前,迅速凝成一人身影,正是鐘離。
方才,在大帳之外,窺視不出鐘離根底后,天星子便當機立斷,用這天星圖收取了鐘離的一縷氣機,待他離開之后,再借這一縷氣息,施展天星大衍,以探清他的底細。
天星圖懸于半空,璀璨星光閃耀,天星子立于下方,雙眸緊閉,唯有眉心中央,一道星光聚現,匯成一顆豎立的天星神眼,往那星圖照去,隨后……
“轟!”
一聲巨響,在天星子腦海之中炸開,天星圖隨之震顫,扭曲的圖面中,爆出五道璀璨神光,一成混沌之色,浩瀚無盡,二為刑律天雷,法度威嚴,三化赤紅如血,昂嘯驚天,四聚金光璀璨,如神如佛,五現億萬氣象,人道大愿!
“啊!!!”
驚叫一聲,神光透如雙目,爆出一團血花,天星子反倒在地,慘嚎聲聲,悲鳴不斷。
“轟!”
隨后,又聽一聲巨響,虛空中震顫扭曲的天星圖,轟然爆碎開來,恐怖的力量沖擊橫掃,直接將這大帳摧毀,余力波及四周,守在百丈之外的禁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便化作了飛灰。
“少將軍!”
“天星大師!”
“妙音仙子!”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呼喊聲,驚醒了渾渾噩噩的宋玉,茫然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一人身影擋在自己身前,白衣勝雪,如仙臨塵,又是癡了。
然而……
“咳咳咳!”
一陣劇烈痛楚,夢梵音身軀顫抖,望著手中裂紋滿布的白玉簫,眼中駭然閃過,轉向大營之外,神情變幻不斷,連唇邊的鮮血都顧不上擦拭。
“梵音,你怎么了?”
見此,宋玉也驚醒了過來,就要上前攙扶。
“我沒事!”
夢梵音不留痕跡的避過宋玉攙來的手,說道:“快去看看天星子前輩如何了。”
“哦哦!”
聽此,宋玉才把天星子想起來,趕忙找尋天星子的身影,終于在這一地狼藉中,找到了一個渾身便鮮血染紅的人。
“老師!”
宋玉驚呼一聲,上前將那血人扶起,半真半假的喊道:“您怎么樣了,為什么……”
“快,快去!”
話語未完,便被打斷,氣若游絲的天星子一把抓住宋玉,艱難說道:“馬上起兵,拿下云州,聯合各方,攻打乾京,千,千萬不能讓那人進京去,他,他身上……”
話語未完,身軀又是一顫,鮮血自口中涌出,再無法繼續,一頭昏死在了宋玉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