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頭一瞧,就見兩個年輕男子立在門口,正在同宅子里一個負責灑掃的婆子說話。
說什么,蘇瑜聽不清,卻是隔著打開的窗子,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左邊臉嘴角處,有一片疤痕。
火燒的疤痕,與她前世見過的趙衍的一個暗衛,一模一樣。
這樣迫不及待就來了?
蘇瑜心下一個冷笑,目光幽寒起來。
管事婆子朝外看了一眼,當即請示蘇瑜,“大小姐,奴婢去瞧瞧。”
蘇瑜沒有轉頭,只看著窗外,頷首。
管事婆子提腳離開,須臾,折返回來,“大小姐,是想要借宿的。”
蘇瑜轉頭看向管事婆子,溫聲道:“都是年輕力壯的,吉星方才說,看著就像有功夫的,怎么大白天不下雨不什么的,還要借宿?”
管事婆子就道:“他們當中,個兒高的那個,媳婦有孕在身,馬車坐的久了,身子不適,肚子難受的厲害,想要歇一歇。”
“不是本地人?”
管事婆子搖頭,“聽口音,是山東人,路過這里。”說著,飛快的瞥了蘇瑜一眼,又道:“看上去,都是極老實的人。”
看著管事婆子微垂的面頰微微緊繃,片刻后,蘇瑜一笑,“原來如此,那你給他們安排一間房吧,派人盯著點,別鬧出什么事來。”
管事婆子面容一松,當即稱是,轉腳離開。
蘇瑜冷眼目送她,若當真是忠仆,怎么會在府中大小姐留宿的當夜,輕易允許有年輕男子借宿!
就算她年紀小不經事點頭同意,那她一個管事婆子,難道不知這其中的危害!
竟是一句勸阻的話都沒有!
鎮寧侯府,斷不會留這樣吃里扒外的人!
她前腳一走,蘇瑜吩咐吉星吉月,“你們兩個去吧,記著,從頭到尾,不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露面。”
吉星吉月點頭領命離開。
蘇瑜靠在背后的靠枕上,透過打開的窗子,看外面。
正是當午,烈陽曝曬,地面被烤的滾熱,院中幾乎沒有人影,唯有墻根處幾畦韭菜,不時左右擺動,昭示著這滾熱的天氣里,還有熱風吹過。
三伏將盡尾聲,有些事,也該有個了結……
一旦今日事成,趙衍和顧淮山的那樁齷齪卑劣的秘密便會大白于天下。
到時候……
自重生之日起,蘇瑜便日盼夜盼盼著這一刻。
可一想到,真相被揭開,到時候大家的處境,蘇瑜心頭便有些酸澀。
鎮寧侯府養她整整十五年,不說父母之恩,單單三叔三嬸待她的那份情……
他們突然知道真相,知道這十五年來,他們精心教養的孩子,卻并非蘇家血脈……該是很傷心吧。
還有皇后……皇后視趙衍為親生骨肉整整十五載,這十五年來,為他付出多少!
盡管從她重生之后,一直竭力通過各種方式讓皇后對趙衍心生不滿,甚至刻意透露出當日碧翠閣一事。
皇后心痛之下,閉門不見趙衍……可皇后之所以如此心痛,恰好證明皇后心里是有多看重趙衍。
一個養了十五載的皇子,一夜之間,并非自己親生……皇后當真受得住這個打擊嗎?
還有皇上……皇上會因此怨懟皇后嗎?
雖說此事根本與皇后無關,可人的怨懟之心,許多時候,根本是毫無緣由的…..
這件事過后的她,又會有一個什么樣的身份呢?
皇上會公然認下她這個當年被人掉包了的公主嗎?如果認了,便是一樁皇室丑聞!
如果不認,她將又要去何處……
腦中千回百轉,蘇瑜心頭狠狠一顫,想到沈慕……這一世,沈慕那樣熱烈直白的向她傳遞表達著心頭之意,可她這身份……沈慕能接受嗎?
如果皇上不肯認她,而在真相被曝露之后,她便再不是鎮寧侯府理直氣壯的大小姐……就算沈慕接受她,沈晉中和甘氏能接受嗎?
輕輕嘆出一口氣,蘇瑜嘴角薄薄一笑,滿眼寂寥自嘲,覺得自己簡直自私。
明知有這樣的可能,卻是做不到和沈慕劃清界限,拒絕他的滿腔熱忱。
對于這份被延誤了一世的愛情,她實在貪婪。
正心思起伏,外面響起腳步聲,漸漸逼近過來,蘇瑜心思一斂,轉眸朝屋門方向看去。
一臉平靜。
漆黑的眼底,猶如幽潭。
腳步聲在門口一頓,停了約莫有半盞茶的功夫,珠簾叮當,被掀了起來,來人提腳跨過門檻,朝里屋走來。
轉眼,管事婆子一張臉便出現在蘇瑜面前,帶著恭順的笑,低眉順眼,道:“大小姐還沒睡呢?”
蘇瑜面無表情,盯著管事婆子,“你怎么進門連通稟的規矩也不知道嗎?”
方才見面說話,蘇瑜還是滿面溫和,現在卻是突然嚴厲起來,那管事婆子儼然沒想到蘇瑜會突然如是發問,嘴角一顫,道:“奴婢以為大小姐睡了。”
不走心的糊弄解釋道。
蘇瑜眼底冷色凝聚,“若是以為我睡了,你為何要趁著我睡著,進我屋子?”
管事婆子……眼珠微動,“奴婢有樣東西落在屋里,想著……”
蘇瑜一語打斷她的竭力狡辯,“你的東西,為何會落在這正房里?莫非我們不在,這正房,你住著?”
眼見蘇瑜的確是動了氣,管事婆子立刻一改方才漫不經心的欺哄姿態,撲通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錯了,是奴婢一時忘了規矩,沖撞了大小姐,大小姐責罰就是。”
蘇瑜便不客氣道:“知道錯了就好,我也不重罰你,你就掌嘴便是。”
管事婆子聞言,立刻抬手執行,只是打了兩下之后,忽的一頓,“大小姐,奴婢掌嘴多少?”
“你且打著吧,打到我氣消為止。”
管事婆子頓時……
蘇家的祖宅,每年只祭祀之時,主子們過來幾日,素日并無主子來,她作為管事,儼然就是這里最有權威的。
一貫被高高捧起,今日怎么受得了蘇瑜一個不過才及笄年紀的小姐的責難。
心頭惱怒橫生,可卻又不敢和蘇瑜討價還價。
只暗自冷哼一聲,你現在折磨我,且等一會看你自己如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一想到被她安排住到后院的那些人,管事婆子心里稍微好受些,揚手便啪啪在臉上左右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