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擔心慕兒?”沈晉中語落,負手立在城門上,夜風獵獵鼓動他的大氅,看著城門下暫且靜謐的人群,道。
蘇瑜點頭。
沈晉中并沒有看他,只是面上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一會,讓你大開眼界,好好瞧瞧,你即將要嫁給的男人,到底有多優秀!”
蘇瑜……
沈大將軍,你這夸兒子的套路……
心下嘀咕,眼睛卻是泛著期冀之光,蘇瑜一瞬不瞬盯著城門下。
除了叛軍之處,其余的地方,都是黢黑一片。
黑暗里,蘇瑜知道,有一股強大的勢力,正在涌動。
忽的,靜謐的暗夜里,響起一聲尖銳的哨鳴聲。
哨聲響起,剛剛還在和蘇瑜閑聊的沈晉中,面色驟然凜冽,抬手一揮,“神機營,準備!”
城門之上,立刻有轟隆隆的腳步聲響起。
蘇瑜轉頭,看到不計其數身著甲胄的將士,端著強弩,密密麻麻卻又按照一定的陣法,立在城門樓上。
他們準備之際,剛剛的那聲尖銳的哨鳴聲,顯然也驚動了底下的叛軍。
叛軍中,出現了輕微的騷動。
蘇恪朝著沈晉中喊話,“你休要搞什么把戲,但凡你敢亂來,我就立刻讓你知道我蘇恪的刀有多快!”
沈晉中一臉嘲蔑凝著下方,不理會蘇恪,揚起的手嚯的放下,“射箭!”
他一聲令下,蘇瑜大驚。
沈慕大哥的妻子和幾個孩子,還被高高綁起……
“神機營的人,各個箭法精準,不會傷到有意要避開的人。”一聲令下過后,沈晉中在蘇瑜身側如同閑話家常一樣的說道。
他語氣自然,神態悠悠,那樣子,仿佛真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可一雙凝住不動的眼睛,卻讓蘇瑜知道,他在緊張,在擔心,和她聊天,不過是為了舒緩他自己心頭的情緒。
神機營的強弩,射程極遠,箭雨劈頭蓋臉的落下,底下的叛軍,頓時如退潮一樣向后避退。
避退之際,那被高高掛在木桿上的人質,就被留在原地。
他們避退一寸,神機營的箭雨就向后逼射一寸。
箭羽還在如雨一般飛射,直到叛軍遠離人質大約有十米之遠,蘇瑜忽的見沈慕帶著十幾人在暗夜里破空而出,若一道驚天閃電,飛快的直朝人質方向奔去。
而此時,蘇恪的叛軍似乎也反應過來對方的目的。
原本避退的叛軍,立時舉起盾牌,飛快的朝著人質方向前行。
神機營的箭羽發射的越發密集。
原本只是普通的箭,眼見他們拿起盾牌,神機營改成發射帶著火苗的火箭。
大塊的火棉落到盾牌上,盾牌給灼的滾燙。
叛軍急行的腳步被拖下來。
“是沈慕!”
叛軍中,忽的有人驚聲叫起。
不顧頭頂有亂箭橫飛,蘇恪一眼看到沈慕策馬直奔人質,立刻下令,弓弩手射箭。
一時間,城門樓上的箭羽鎮寧軍的箭,相互交織,在蘇瑜面前,幾乎形成一道箭網。
神機營的箭羽,皆是從人質頭頂飛過,以至于在人質頭頂形成一道密仄仄的箭羽保護傘,讓叛軍的箭,根本觸及不到她們。
密密麻麻的箭羽,遮擋住所有的視線,她睜大眼睛,竭力去看沈慕。
沈慕帶去的一行人,除了明遠和他一門心思直撲人質,其余的人,皆橫馬在叛軍一側,替他們揮劍阻擋劈頭蓋臉砸下的箭羽。
蘇瑜心跳撲通撲通,氣息也幾乎凝滯。
電光火石間,就見箭雨之下,兩道人影策馬疾馳朝著一側疾馳出去。
正是成功解救了人質的沈慕和明遠。
他們身后,跟著沈慕欽點的十人。
蘇瑜大松一口氣。
就見叛軍之中,數人策馬,朝著沈慕追擊而去。
很快,有人送了人質到建章門這邊來,沈慕卻沒有回來。
沈晉中一番安撫,將人送回威遠將軍府。
“你要一起回去嗎?”沈晉中問蘇瑜。
蘇瑜搖頭,“我等沈慕。”
沈晉中沒有再言,打發了人質,兩人重新返回城門樓上。
他們登上城門的一瞬,蘇瑜看到,在叛軍背后不遠處,有成片的火把,如同火海,正朝叛軍極速而來。
沈晉中面上再無一絲緊張之色,滿目桀驁,“我威遠軍,豈能敗在亂臣賊子手中!”
蘇瑜驚愕的看著對面而來的那漫天火光。
那是威遠軍。
“三年前,甘南一戰,慕兒立下奇功,陛下卻忌憚威遠將軍府,唯恐威遠將軍府實力太過逼人,生生將慕兒戰功從戰績上抹去,并且不許人提起一句。”
“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忠魂烈骨的蘇家竟然會謀反!蘇家謀反,正好成全了我的慕兒。”
沈晉中喃喃自語,蘇瑜聽著,心驚動魄。
蘇恪的鎮寧軍起兵造反,一舉攻破城門直逼皇宮,沈晉中率威遠軍將其擊退,卻也只將其拖在京都城門之外。
名義上,他是和鎮寧軍在此膠著,受鎮寧軍圍困。
實際上,卻是在等沈慕回來,給他兒子一個建下奇功的機會。
蘇瑜想,若是沈慕今日沒有回來,若是沈慕十天半個月之后才回來,沈晉中是不是也要等那么久。
京都百姓慌亂不堪,此時皇宮里,怕也是……慌亂不堪!
皇上欲要利用南宮驁消除秦銘卻反被秦銘打臉,寵信多年的鎮寧侯府,突然舉兵謀反,那個讓他深信不疑的蘇赫,蘇家老二,現在成了叛軍的物資后援……
皇上一定是焦頭爛額吧。
君臣之術……
坐在那個高位上,有著旁人沒有的至高權利,卻也不得不受制于人。
一個莫名其妙的念想浮光掠影般自腦海劃過,蘇瑜想,若是有朝一日,這皇位上的人是她,她必定將軍權政權全部緊緊抓在手里。
沒有軍權的帝王,永遠受人轄制。
念想浮動,轉瞬嘴角揚起一抹自嘲,她怎么會是皇位上的人呢!莫說她是一個女子,縱然她是一個男子,就憑皇上對她那種厭惡和利用,皇位也絕對不可能給她。
可自嘲過,又忍不住想,誰規定女子就不能稱帝!莫非女子就只能廳堂廚房?
正腦子里思緒飛轉,忽的,一道紅衣烈馬,從左側躍然出現在視野里,使得蘇瑜所有的思緒猝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