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突然發言,令蘇瑜本就寒了的心,再次被冰碴包裹。
若說之前皇上利用她的性命來達到除去秦銘的目的,尚且可以算作是為了鞏固皇權,那此刻呢?
皇上的這種態度,又算什么!
“好啊,不強調血脈,就說說我昨夜的住宿問題吧,昨夜的事情究竟如何,叫了公主府的人,威遠將軍府的人,一問便知,等問清事實,還求陛下能給……能按罪論處。”
蘇瑜原本想說,能給兒臣一個公道,可轉而一想,皇上于她,何時有過公道。
有的只是巴掌,疾言厲色和利用。
“按罪論處?”皇上眉尖微挑。
蘇瑜點頭,一臉平靜的仿佛沉寂了千年的寒潭,沒有半絲漣漪,“齊冉敢污蔑我,我想,總該不會是齊冉一人所為吧,她一個未出閣閨秀小姐,平白無故的,污蔑我做什么!就算是她一人所為,子不教父之過,總該有人為她的莽撞和大不敬承擔責任。”
皇上看著蘇瑜的目光,越發深邃。
這個女兒…...每一次見,似乎都有新的震驚帶給他。
第一次,是御書房,她輕而易舉的將他的兩個皇兒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連平貴妃,受她一巴掌都討不回一個公道來。
被他一巴掌打在地上,那一瞬間,蘇瑜眼底迸射出的震驚之外的寒涼,他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他所有的皇子都不曾有過的!
卻是在蘇瑜的眼底出現。
這一次……
明明是平貴妃和齊冉告狀在先,她不僅沒有一絲慌亂,甚至連一絲畏懼都沒有,可見,看似是平貴妃和齊冉在害她,實則,卻是她一早就挖好一個坑,站在坑邊,一本正經的等著平貴妃跳!
現在,提到追究責任。
原以為她會說,要如何懲罰平貴妃,如何懲罰齊冉,蘇瑜的回答,再次讓他意外。
她說,子不教父之過!
蘇瑜的目標,是兵部尚書,齊煥!
這樣的女兒……若是個皇子,他必定驕傲他的心機謀略,加以器重,可是個公主……
皇上捏了捏拳,不再看蘇瑜,將目光投向平貴妃,“朕再問一遍,齊冉可是看清楚了?”
昨夜,她派了心腹內侍帶了幾個宮人前去誘騙蘇瑜。
雖被識破,她的心腹內侍也因為心口被刺中一刀,回宮之后便斃命,可死前也告訴她,蘇瑜是去了公主府。
大家都說,蘇瑜的確是去了公主府。
他們絕對不會騙她。
如同博弈之人,平貴妃腦中思緒略動,一口咬定,“齊冉絕對不會看錯。”
皇上深深看了平貴妃一眼,轉頭對內侍總管道:“去公主府和威遠將軍府查。”
內侍總管得令,即刻執行。
平貴妃被皇上深深看過一眼,心頭跳動,捏著絲帕的手將絲帕繞成麻花,怎么想,都覺得方才皇上那一眼,充滿憐憫。
憐憫?
皇上怎么會對她用這樣的眼神?
內侍總管領命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臉匆匆趕回來,隨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公主府的管事宋嬤嬤,當初皇上派到趙衍府邸調教顧熙規矩的宋嬤嬤。
宋嬤嬤,大約是皇上最為信得過的人了。
沒有之一。
蘇瑜沒想到,皇上竟然派了宋嬤嬤做公主府的管事嬤嬤,這是要時刻監視她嗎?
“啟稟陛下,昨日夜里,公主殿下并未到公主府留宿。”
宋嬤嬤一語落下,平貴妃登時變臉,“她沒有留宿,難道是只去瞧了一眼就走了?”
宋嬤嬤轉臉看平貴妃,“啟稟娘娘,奴婢并未見到公主殿下,也未聽人回稟說公主殿下曾來過公主府。”
一直端坐的皇后,在宋嬤嬤語落,兀的站起,“陛下,瑜兒才回來,就受此非議誹謗,臣妾實在心寒,瑜兒怕更是膽戰心驚,還望陛下明察,按罪論處。”
皇上看向皇后。
皇后只低垂著眼眸,并未看到皇上眼底的一抹陰狠嘲諷。
膽戰心驚……蘇瑜若是會膽戰心驚,倒才真是又讓他吃驚呢!
才剛剛被營救回京,就給平貴妃挖下這樣一個坑……膽戰心驚,蘇瑜怕是只會讓別人膽戰心驚吧,比如平貴妃,比如齊冉。
皇后語落,平貴妃還欲再說,被皇上抬手制止,“齊煥養女不教,藐視公主威嚴……”
“陛下,是臣女一時眼拙,看錯了人,才鬧出誤會,不干我父親的事。”齊冉聽皇上一口提起齊煥,嚇得臉色發白,忙求情。
皇上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厭惡蘇瑜的步步為營,更厭惡齊冉這樣,明明沒有本事卻偏要送死的。
“讓齊煥停朝五日。”瞪過齊冉,皇上語落起身,朝皇后道:“朕累了,陪朕去你的后花園瞧瞧,聽說桂花開的極好。”
皇后微驚。
這個時候,皇上還有心思看桂花?
卻也只低頭跟上。
齊冉眼見皇上要走,忙扯住平貴妃的衣擺,“長姐……”
平貴妃眼中一道厲色制止了她,屈膝對著皇上皇后的背影行禮,“臣妾恭送陛下娘娘。”
宋嬤嬤不會說謊,那就是她的人說謊了?還是……
皇上皇后走遠,平貴妃起身,眉眼微動,朝蘇瑜看去,落目就迎上蘇瑜一記嘲蔑的漫笑。
蘇瑜嘴角一揚,朝平貴妃走過去,在她耳邊低語,“你猜我為何不告訴皇上,昨兒夜里你派了人假冒圣旨?我若是說了,這一次,娘娘您也難逃一罰。”
平貴妃驟然渾身一顫,向后踉蹌一步,驚愕看向蘇瑜。
蘇瑜站好,“猜猜看!”
語落,帶了紫蘇,轉身朝皇后寢殿而去。
寢殿后院,種了一片桂樹,花開的正旺。
“婉寧,你還在和朕生氣!”皇上一把拉了皇后的手,道。
一眾侍奉宮人忙避退一側。
皇后欲要將手抽出,可惜皇上力道大,她掙扎幾下,抽不出來,也就任由他抓著,“臣妾不敢!”
“朕都依著你,給她建了公主府,今兒的事,朕也護著她懲治了齊煥,朕做這些,都是為了你。”
皇后抬眼,一雙澄澈眸子盯著皇上,“她?她是誰?她是臣妾的女兒,難道不是陛下的?莫非是臣妾憑風生出的人?”
“你到底要朕怎樣,朕已經承認了她的公主身份!”皇上原本帶了討好意味的面上,涌上一層薄怒,“你到底是因為她和朕生氣,還是因為那件事!你倒是說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