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就養著玩兒的,那時候根本我也不知道自己真能有機會對丁正青下手,我那會兒連見都沒見過他呢,就是聽說過而已,我爸媽都不知道,我也不可能跟他們說,說了他們又得嘮嘮叨叨的說一些讓我心煩的話,我平時是住校,但是隔三差五刻意偷偷坐車回來一趟,不回家,直接繞去山上,把買來的吃的給我的老鼠喂上,不用多,一周偷偷回來兩次,加上周末正大光明回來一次,飽飽的喂三次就夠了,等我考完試回家來住之后就更方便了,每天喂一次,一直到丁正青把我得罪了,我想要弄死他之前,才開始餓了我的老鼠幾頓。”丁玉樹對自己的計劃似乎是有些得意的,并沒有看出絲毫的悔恨,“我幫他擋了姓田的一次,他還挺感謝我的,那個姓田的真兇,估計是真想打死丁正青算了,我跟丁正青說我們畢竟是有血緣的堂兄弟,關鍵時刻還是要幫著自己家人的,我們之間是內部矛盾,跟姓田的那就是一致對外的時候了,丁正青什么都信,還謝謝我呢。”
“你就沒考慮過借刀殺人的事兒?”唐弘業問,“既然田福光對丁正青要打要殺的都被你撞見了,你就沒有想過要利用這件事么?”
丁玉樹搖搖頭:“開始沒想過,因為我真的想要試試老鼠吃人的那種辦法,而且冤有頭債有主,姓田的跟丁正青怎么樣,那是他們兩家的事兒,跟我沒關系,我很丁正青就是因為他們家奪走了本來應該屬于我們家的財運,他享受的那些東西,原來都應該是屬于我的,所以我必須親自報復他才行。后來倒是想過這事兒,我看你們找到我家里去了,還去了兩回,心里有點沒底,以前我在山上喂老鼠的時候總能看到姓田的他們家的那個傻女兒,所以我就故意把車鑰匙上面的鑰匙鏈拆下來,扔給她了,結果那個傻子還真的高高興興的給撿走了。我以為你們看到她拿著那個,會懷疑是不是她爸為了替她報仇所以才殺人的呢!”
“丁正青的車鑰匙為什么會在你的手里?他的車是怎么回事?是你對丁正青下了手之后,又把他的車給藏到山里面去的?”
“我沒有,我不會開車,就我家的那個條件,你們覺得我爸會給我錢,讓我去考駕照么?”丁玉樹有些憤憤地說,“把那輛車藏起來是我出的主意,我說姓田的肯定不能那么輕易的放過他,讓他把車子藏起來,那車子太乍眼了,誰看到那個車都會知道他在哪兒,所以姓田的要是盯著車找他,他想躲都難,我知道有個山坡,車能開上去,平時人還少,可以把車藏在那兒,等到過一陣子折騰完了這邊的事情,丁正青再去把車開走,這不就安全了么。丁正青相信了,他開車拉著我,讓我幫他指路,把車給藏到那兒去了。車鑰匙原來是他自己拿著的,我把他喂了我的老鼠之后才從他家屋里頭給拿出來帶走。”
說到這里,丁玉樹忽然回過神來:“那輛車是你們弄走了?那個時候你們就已經懷疑我了?我估計那上面的掩護應該快要干了,想去換點新的樹枝,結果發現車子沒了,其實那時候我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了,我的預感果然沒錯。”
“你讓他把車子藏起來的目的是?”
“等我把他弄死了,風聲也過去了以后,我想琢磨琢磨把他那個車能不能賣幾個錢,他不是一直說他那個車可值錢了么,他死了,他爸的那些錢也不可能給我,要是就那么算了,這不就成了損人不利己了?我總得給你落點好處吧!”丁玉樹回答的還挺有誠意,聽起來看起來都不像是在胡說八道的樣子。
“你繼續說,是怎么對丁正青下手的。”唐弘業揉了揉太陽穴,丁玉樹倒是很坦白,有問必答,沒需要他們多費口舌,只不過他整個作案思路從頭到尾都透著一種不靠譜和異想天開,一想到這個案子的起因和過程竟然是這么的隨意,唐弘業就有一種不知道應該怎么總結的復雜心情,就好像是以為前面有一個很高的臺階,所以高高的抬起了腳,結果落地的時候才發現高估了腳下的高度,導致了一種一腳踏空的失衡感,甚至隱隱感覺他們實現考慮過無數種可能性,結果竟然只是這樣的一種動機,就好像兒戲一樣,實在是讓人無法理喻。
這個到現在還認為自己計劃周密的丁玉樹,甚至連一輛車主死于刑事案件的車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出手都不知道。
“把車藏好了之后,又過了兩三天吧,這兩三天里頭,丁正青也不敢到處亂轉亂晃了,好多人好像真的以為他回去市里了呢,我看效果差不多了,那天事先確定了丁正青在家,然后跑去跟他說我偷聽到了姓田的準備要等天黑了過來堵他呢,而且這一次還是要堵個徹底,帶人來,要把他給打個半死半殘的來報仇,這可把丁正青給嚇死了,當場就慌了,差一點想要開車直接就跑,再也不回來了,還是我好說歹說,把他爹媽交給他的任務沒完成都搬出來了,才把他勸住,我跟他說我有辦法讓他先躲過去,反正蓋房的事兒也快要搞定了,到時候他再走,再回來的時候就是回來驗收和結婚了,那時候一大群人,姓田的也拿他沒辦法,現在就跑了的話,灰頭土臉的沒面子,丁正青那人特別要面子,就信了我說的話了。”
丁玉樹說到了這里仍舊語氣平淡:“我跟他說,他家那個倉房有鎖,家里頭有點東西需要鎖起來挺正常的,他躲進去,我幫忙把外面的窗口都給釘死,這樣外面的人就看不到里面有沒有人了,他從里面把門鎖上,姓田的帶人來了,發現沒有人在家里,就算倉庫的門是鎖著的,他們也不一定會想到丁正青會躲在那么一個黑咕隆咚的小倉庫里,再怎么說他們也是想要找丁正青尋仇的,不是打劫的,只要找不到丁正青本人,估計也就走了,這樣他就躲過去了。”
“然后你就等他躲進了倉庫之后,把封窗口用的木板撬起來一塊,把老鼠放進去了?”杜鵑一想到那天在現場看到的場面,就有一種渾身都不舒服的感覺。
“那多費勁,我之前也是做了很多準備的,比如說我的老鼠,都提前裝到套了兩層的編織袋里頭,藏在他們家院子里頭了,我替他封窗口的時候就悄悄把角上的玻璃給敲掉了,封木板的時候也留了那個角是松的,等到丁正青躲進去了,我就把事先都裝到編織袋子里的老鼠順著那個口倒進去,然后把窗口松了的釘子又按回去,省得老鼠沒等完成任務就從窗戶縫跑出來。”丁玉樹回答。
“然后你為了怕丁正青跑出來,還用火燒了門把手?”唐弘業問。
丁玉樹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驚訝的表情:“你們為什么會知道這件事?我明明在事后仔仔細細的把那個門把手擦了個干干凈凈,臨走前還檢查過了,一點黑印兒都沒留!你們沒道理能看得出來那個門把手是被火燒過的啊!我看的那個小說里頭寫了,后來誰也沒看出來地窖的蓋子被火燒過,就是因為被刷干凈了!”
“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直接從外面加把鎖不就什么都解決了么,而且還更穩妥,更保險,為什么偏偏要丁正青從里面上鎖,你從外面燒門把手?你用什么燒的?你就不怕他從里面打開門鎖沖出來?”唐弘業當然不會想要浪費口舌去回答丁玉樹的問題,同時也非常的不能理解丁玉樹是為什么會有勇氣去實施這么一個殺人計劃的,原本在接手這個案子的初期,唐弘業還覺得這個案子有那么一點點的玄,結果聽了丁玉樹講述自己的犯罪過程,反而給人更多的是荒唐感。
“用噴火槍,農村家里頭殺豬什么的,都會準備那種玩意兒,十幾塊錢的幾十塊錢的都有,燒豬毛用的,”丁玉樹還沒有從驚訝中完全緩解過來,他并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從出發點到手法無一不荒唐,“我之前不是說了么,我看的那個小說給我帶來了特別大的震動,所以我就想還原一下,丁正青他蠢得很,門把手那么燙,他被燙一下就不敢再隨便去碰了。我不可能把門從外面鎖死,那樣影響整體效果,那個門是從里面鎖死的,如果你們在一個從里面被鎖死的倉庫里找到了一個被老鼠啃了個七七八八的死人,你們不就會把這個叫做是密室殺人案么!我看過好多這種小說,小說里頭都寫的清清楚楚的,你們警察最害怕最沒辦法的不就是密室殺人么!我想要讓這件事變得傳奇一點,詭異一點!
這個事情前前后后的這些過程,在我沒有決定要殺丁正青的時候就反反復復的琢磨過,我覺得每一個環節都特別精彩,根本就沒有什么破綻,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們竟然會都發現了!我連事后銷毀證據都考慮都很仔細了!我養的老鼠太多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編織袋裝不下那么多,所以剩下沒有用的,我過后立刻就買了鼠藥,摻在平時給它們吃的東西里,都給它們喂了,然后死老鼠也埋了,表面的土我都沒有弄壞,原封不動的草皮鋪回去的!這還不夠天衣無縫么?!”
很顯然,在唐弘業和杜鵑看來,丁玉樹的作案手法和“天衣無縫”之間隔著的是一個不可逾越的巨大的鴻溝,但是他們沒有急著去向丁玉樹說明這一事實。
“我看過我養的那些老鼠吃東西是什么樣的,它們餓極了的時候,吃東西可快了!我那天一直在外面守著的,一開始丁正青還想往外跑,后來被門把手燙了,不敢撞門了,在里面又罵又叫的,我說你就盡管使勁兒的喊,我不過就是給你一點教訓,你把姓田的招來了,那就等著被打死吧!我也不知道丁正青是不是傻,我這么一說,他好像就真害怕了,不敢亂喊亂叫了,就在里面求我開門,說答應給我安排好工作,又輕松又賺錢還有面子,呵呵,早干什么去了!我決定要殺他之后,根本就不想要他那些了,”丁玉樹冷笑著繼續說,“我在外面一直守了一夜,隔一會兒里面有動靜我就用噴火槍烤門把手,到了后半夜就沒什么動靜了,傍天亮的時候我聽里面安安靜靜的,估計是差不多了,就打掃了一下,趁著沒有什么人能看到,順著他們家后院順著山上跑回家里去了。”
唐弘業和杜鵑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幸虧從案發到現在,一共也沒用了幾天,他們就通過田思柳不太具有法律效力的目擊證據,以及死老鼠和鼠藥等等線索,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否則如果周遭的環境再復雜一點,中間浪費的時間更多一些,折騰到最后就得到這樣的一個結論,恐怕他們都會忍不住有一種自己被人耍了的惱火。
“我想問你們兩個一個問題,”丁玉樹看兩個人沒有開口,他倒是兩眼發亮地主動發問了,“丁正青被你們發現的時候,已經被老鼠吃了多少了?吃光了么?”
“丁正青沒有被老鼠咬死,也沒有被老鼠吃光,”杜鵑嘆了一口氣,“他是死于被老鼠咬傷之后引發的破傷風發作,你離開的時候倉庫里面沒有聲音,估計是丁正青當時已經出現了破傷風初期的不良反應吧。”
丁玉樹愣住了,他似乎對于這樣的結果是有些失望的,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情緒,撇著嘴笑了笑:“無所謂,就算沒有我想要的那種效果,至少我報仇了,我把丁正青弄死了,丁康強搶走的財運就也斷了!從我們家搶走的,他們也別想好好的!我還是賺到了,值了!”
說完他幾乎帶著幾分瘋狂的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是么?”杜鵑皺著眉,嘆了一口氣,“如果你沒有殺他,以后你的生活有一萬種可能性,或許你真的能考上大學,或許你能學一門手藝,找個高薪的工作,或許你買了一張彩票中了幾百萬都是可能的,但是現在,你的未來只有為你的殺人行為承擔法律責任這一種結果了,你覺得你真的值了,賺了么?”
丁玉樹的笑聲停了下來,笑容漸漸僵在了臉上,人也慢慢的委頓下去,垂下頭去,不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