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松只覺背脊生寒,他能想到的事情,父親肯定也已經想到了,昨天晚上,父親臨時決定讓他們兄弟跟著霍九去杭州,還說讓他們在杭州多住些日子,不要急著回無錫。
那個時候,他還以為父親是想讓宋申在霍氏姐弟面前留個好印像,這才讓他們陪著霍九去杭州,現在看來,事情可能并非他想像中的那樣簡單,而是父親想讓他們暫時離開無錫,一旦趙家與榮王的往來被坐實,宋家十有八、九也撇不清干系,與其全家落難,還不如趁著現在就讓他們出去,一旦家里出事,他們便遠走高飛。
看著對面的霍柔風,宋松明白了,當日他無意中說起宋家向趙家賣陳米的事情,霍九是早就記在心里了,因此到了此時,才會說出要保護他們兄弟的話來。
他是宋家這一代中的佼佼者,是父親最器重的兒子,而在這件事上,他卻比不上年僅十一歲的霍九。
他還在怔怔出神,霍柔風已經走了出去。
宋申此時才如夢方醒,他問宋松:“三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家賣給趙家的米糧,難道有問題嗎?”
宋松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趙家和我們家的生意,可能不只是陳米。”
宋申一怔:“莫非還有新米?”
宋松嘆了口氣:“無論是陳米還是新米,都是大米,吃飽肚子后可以行軍打仗的大米。”
行軍打仗四個字一出口,宋申臉色大變,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宋家會和這四個字聯系起來。
雖然他想到霍大娘子便如梗在喉,可是現在也只能緊緊抓住霍九不放了。
這或許有些卑鄙,但也是他們目前唯一可以抓住的。
霍柔風站在樓梯拐角處,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這是前世她從小到大聽慣了的。
馬蹄聲,步履整齊的行軍聲,這不是官差,只有軍隊也會是這樣的聲音。
她的眼中泛起一層淚光,這一世她還沒有見過軍隊,雖然隔了一道墻,但是她似乎看到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一身盔甲挺立在城墻上,傲然俯視城下繼往開來的大軍。
而在大軍之中,一位女將軍最為引人注目,她紅衣紅甲,騎在汗血馬上,頭盔上的紅纓迎風飄揚,如同一片紅云。
那是高夫人,勇冠三軍的高大將軍。
后世的史書中沒有她們的名字,即使是展家也絕口不提高夫人的赫赫戰績。
她們功在千秋,卻沒有名垂青史。
正在這時,一名百戶打扮的人走進酒樓,身后還跟著兩名小旗。
掌柜連忙迎過去,滿臉堆笑:“軍爺,請問......”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百戶便一揮手,對身后的兩名小旗道:“給我搜!”
兩名小旗站到門口,很快便進來了二三十人,張升平和黃嶺把霍柔風擋在身后。
幾名兵士從他們身邊走過,先前的一名小旗停下來,問道:“你們是店里的客人?”
張升平正要開口,霍柔風在他身后清脆地說道:“花姐姐,他們會不會抓我啊?”
聞言,小旗目光微瞇,看向張升平的身后,只見一個男裝打扮的花信女子和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兩只小手緊緊抱著女子的胳膊,臉上卻是一副硬裝的倔強。
在酒樓里見到女子并不稀奇,奇就奇在這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小旗問道:“你們是哪里人氏,要到哪里去?”
這里是官道,這家酒樓做的就是來往路人的生意,因此他才有此一問。
沒等那女子說話,小孩已經在搖著那女子的胳膊:“姐姐,你快點告訴他們,你是福......”
她要說福建閩國公府。
只是這個福字剛剛開口,花三娘已經搶先一步,從懷里掏出一枚腰牌,遞到旗官面前。
旗官接過那枚腰牌,只看了一眼,便不敢耽擱,下了樓梯,拿到百戶面前。
百戶的眉頭動了動,重又把那枚腰牌交還給旗官,轉身對另一名旗官道:“撤!”
先前的旗號把腰牌還給花三娘,微微點頭,便帶著人也轉身離去。
一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當馬蹄聲再次響起時,這隊人馬已經又往前走了。
掌柜小跑著過來,來到霍柔風面前:“爺,您沒受驚吧?”
霍柔風搖搖頭,對掌柜的道:“沒事沒事,你去忙吧。”
很快,張軒從外面跑了進來,對霍柔風道:“九爺,那些軍爺正在搜查前面的悅來客棧。”
霍柔風道:“繼續盯著,看看都是在搜查什么人。”
又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張軒又回來了:“九爺,抓了兩個人,小的打聽了,這兩人都是西北口音。”
西北口音,果然是要捉拿陜西來的人。
霍柔風壓低聲音問花三娘:“你給他們看的腰牌是什么啊?”
花三娘柔聲說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就是一個牌子而已。”
是什么牌子呢?絕對不會是閩國公府的牌子,否則花三娘也不會搶在霍九說話之前把牌子拿出來。
霍柔風很是好奇,展懷借給她的這個花三娘太有趣了,她從來也沒有低估過展懷身邊的人,閩國公府百年的基業,自是有一番深厚底蘊的,越是這樣的家族,在用人上才更是自有一套,展懷是閩國公最小的兒子,放在他身邊的人絕不會是泛泛之輩。
可是花三娘不肯說,霍柔風也問不出什么來。
她只是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會有軍隊的人來這里搜查啊?”
花三娘反問:“九爺不是也曉得嗎?否則也不會派人在外面盯著。”
霍柔風笑而不語,她很想知道,展懷接下來要做什么。
正在這時,張亭又跑了進來:“九爺,趙家的人被抓了,小的認識,那人是趙家的管事。”
霍柔風忍不住笑了出來,趙家的管事,真是巧啊,趙家的管事竟然也在這附近。
這條官道上,方圓五十里只有這一片地方最為繁華,不但有霍家的酒樓,還有兩家客棧和另外兩家小一點的酒樓,做的都是南來北往客人的生意,趙家的管事和那兩個西北口音的人,便是從這幾家酒樓客棧里抓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