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霍柔風詫異,那天宋松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她正想讓人上門去看看,采芹便興沖沖地走了進來:“九爺,大娘子來信了。”
“真的啊,這么快!”霍柔風從太師椅上跳下來,沒等采芹把信遞過來,便從采芹手里的托盤上把信一把搶了過來。
霍大娘子在信里說,她已經到達京城,京城的大掌柜把事情全都安排妥當,先前置辦的宅子也裝璜完畢。
霍柔風高興地在屋子里轉了兩個圈兒,京城的事情安排好了,她離開杭州的日子也近了。
霍大娘子給她來信的同時,也給杭州的幾位大掌柜送了信,次日一早,幾位大掌柜便來見霍柔風,走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
霍柔風早把宋松生病的事情拋到了九霄云外,但是她沒有忘記在浮玉樓宴請謝思成。
不過這也是三日之后了,謝思成是和李振一起來的,那天在李家的其他幾人也相繼來了。
謝思成和李振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李振一襲嶄新的棗紅色直裰,綰著赤金簪子,面如冠玉,很是精神;謝思成則是一襲布衣,頭發用一支竹簪綰起,那只竹簪打磨得光潤如玉,一看便是古物。他站在那里,如同鶴立雞群一般,把滿堂花團錦簇的富家子弟全都比了下去。
這里是浮玉樓最貴的煙翠,一向以布置清雅聞名在外,可是霍柔風卻是第一次覺得煙翠太過匠氣了。
她想起那日在萬華寺后山上,翠竹掩映之中,少年手持玉笛憑階而立,竹影婆娑,山石逶邐,少年衣袂飄飄,笛聲在山林間回蕩,久久不散。
少年們湊到一起有說有笑,他們都是商戶子弟,這幾天永豐號的鋪子里有些變動,霍家沒想瞞著,因此他們也全都聽說了。
李振問道:“霍九,搬去京城的事情可是已經定下來了?”
霍柔風點點頭,眼睛的余光瞟向謝思成,正好和他的目光撞到一起,霍柔風心里一虛,連忙把眼睛收了回來,對李振道:“京城的宅子已經收拾好了,就等到杭州這邊的事情安排妥了,便要動身了。”
眾少年紛紛稱贊,都說霍大娘子有魄力,縱觀江南各大商戶,在京城里有生意的大有人在,可是能夠舉家北上的,卻也只有霍家。
要搬去京城,便是要把生意的重心移到京城,當年霍老爺有江南活財神之神,可也沒能把家業搬去京城,而如今霍大娘子,不過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姑娘,卻有如此決心。
其實這個消息傳出來之后,在坐的很多人家都在暗中看笑話,要看霍家姐弟是如何從京城鎩羽而歸的。可是現在聽到霍柔風肯定的答復,先前心里的那點幸災樂禍反倒沒了,霍大娘子的確在做著男子們做不到的事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少年們便坐不住了,有的投壺,李振他們則玩起了骰子。
霍柔風賭技不佳,但她喜歡看別人賭錢,她托著下巴,看少年們買大小,嘴里不時吆喝兩聲。
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扭過頭去,便看到謝思成站在她的身后:“會釣魚嗎?”
霍柔風有一瞬間的呆怔,剛才拍他的人是謝思成啊,真的是他啊。
“會,不對,我不太會。”她說道,身子卻老實地站了起來,自己帶路,引著謝思成走出了煙翠。
走過曲廊,便是浮玉樓專為客人們布置的垂釣之所,兩名不知是哪個客人帶來的歌伎正在喂魚,看到他們來了,便笑盈盈地望過來,身姿更加曼妙,笑聲更加輕脆。
謝思成如同沒有看到,和霍柔風從她們身邊走過,早有伙計跑過去,把魚竿魚食拿過來,小心翼翼地服侍二人在竹凳上坐下,捧了茶點過來,便侍立在一旁,隨時等著吩咐。
兩名歌伎常來浮玉樓,知道其中那個小孩便是霍家九爺。她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招惹這位小爺,霍家唯一的男丁,這精血珍貴著呢,若是還沒有成年就動了精血,傷了身子,霍大娘子能把她們碎尸萬斷。因此杭州城里的紅牌姑娘們,雖然常在浮玉樓里遇到霍九爺,可是沒有一個敢上來搭訕的。
今天她們眼里的人也不是霍九,而是跟在霍九身邊的那個少年。
杭州城里的公子哥,沒有哪個是她們不認識的,可偏偏這位卻是從未見過。
紅玉姑娘悄聲問綠袖姑娘:“這個神仙似的公子是哪家的?”
綠袖搖頭:“沒有見過啊,看著倒也不像是外地來的那些風流才子。”
紅玉秀眉微蹙:“可不是嘛,那些所謂的風流才子,若是在這里遇到咱們,哪會像他這樣目不斜視的,哎呀,這是誰啊。”
“和霍九在一起的,自是非富則貴,你看他一襲布衣都能穿得這般好看,十有八、九是京城來的官宦子弟,霍家不是要搬去京城了嗎?”
姑娘們的鶯聲燕語偶有一兩句被風兒送過來,霍柔風微微一笑,對謝思成道:“謝兄在杭州也有些日子了,這些姑娘卻還是頭回見到你,想來你平時不愛出門吧。”
說到這里,她想起上次謝思成在浮玉樓吹笛子的情景,他不是不愛出門,而是每次都是藏頭藏尾,外人看不到他的臉。
謝思成笑而不語,手中的魚竿微動,他站起身來,一拉一甩,便是一條手掌大小的魚釣了上來。
霍柔風大喜,雖然這里的魚都是養來給客人們垂釣的,可是她也很少能釣上來,每次收竿不是太快就是太慢,像謝思成這樣坐下一會兒便能釣上魚的,她可從來沒有過。
正在這時,她手里的魚竿也動了一下,她急忙收竿,和每次一樣,就在她收竿的那一剎那,魚兒逃走了。
她失望地放下魚竿,可是手剛剛離開,便看到自己的影子旁邊多了一個,謝思成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我來教你吧。”
正是午后,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斜斜的,很快便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