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海的老子娘都是霍家的家生子,察言觀色,見展懷一身粗布短打,但是挺拔英俊氣宇不凡,便不敢小覷,恭恭敬敬地守在門外,待到霍柔風和展懷從二進院子里出來,安老爹便小心翼翼地問道:“九爺,二進院子里有地龍,但是有些年沒有燒了,下面都被灰塵堵了,要好生清理才行,您看要不先多點幾個火盆,再把大炕燒起來,驅驅屋里的寒氣?”
霍柔風哪懂這些瑣事,她眨巴著眼睛正想讓安老爹看著辦,展懷在一旁插嘴道:“那就燒幾個火盆吧,還有你說的大炕,也燒起來。”
安老爹沒有應聲,還是看著霍柔風,霍柔風見了,便點點頭,道:“就這樣吧,再去府里把需要的東西一并領了,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說的,想把這里布置布置,有空時過來住幾天。”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就是采芹和范嬤嬤問起,也要這么說。”
安老爹應諾,招呼著自己的婆娘和兒媳去燒炕點火盆。
展懷這才湊到霍柔風耳邊,笑著說道:“我早就聽說北方人的大炕到了冬天是暖的,可從來沒有見過。”
霍柔風想起方才他一副主人家的樣子,便沒好氣地說:“他們一家都是我的人,你在這里不許擺臭架子。”
展懷沒有說話,反而問霍柔風:“小九,你冷嗎?”
對他這個答非所問的習慣,霍柔風早就知道,她道:“怎么不冷啊,我快要凍死了。”
說著,她裹緊身上鑲著黑狐貍毛的夾棉斗篷,把手攏進衣袖。
展懷見了,便高聲對耿氏兄弟道:“去把我的斗篷拿來。”
耿鎖很快便捧了一件玄黑面子的斗篷過來,展懷二話不說,便把斗篷披到霍柔風身上,道:“天氣轉涼了,以后出來記得帶個手爐。”
霍柔風想起他是在福建長大,便笑著打趣他:“你還知道手爐?”
展懷道:“怎么不知道?我家庫房里有好幾個,都是百多年的舊物了。”
百多年?
霍柔風心頭一凜,那是第一位閩國公和高夫人的遺物吧。
這時安大娘已經在屋里放上了火盆,又備了熱茶,正和兩個兒媳婦一起燒火炕。
展懷便拉著霍柔風進了屋子,屋子里還沒有暖透,便是比方才要暖和多了。
展懷喝了口熱茶,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對霍柔風道:“小九,這些日子我不分晝夜趕路,這會兒才算安定下來,你這里真舒服。”
霍柔風看一眼只鋪著一層炕褥的大炕,笑道:“這還叫舒服啊,你可真好打發。”
展懷笑道:“我十來歲就被我爹扔到軍營里了,就是和下等軍士們住在一起,即便是后來上了船,也沒有這里住得好。”
霍柔風便想起展家教養兒子的規矩,她不由唏噓,問道:“你只帶了耿氏兄弟來嗎?花四娘和郎青呢?”
展懷道:“他們沒有跟著,除了耿氏兄弟,我只帶了阿有過來,他在路上病了,我留了他將養幾天,要晚些日子才能到京城。”
這個阿有,霍柔風曾聽阿全提起過,阿全和阿有是從小服侍展懷的,只是閩國公不想讓展懷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待到展懷稍大一些,便不讓阿全和阿有跟在身邊伺候了。
霍柔風想到什么便問什么,她道:“咦,你帶了阿有進京,你來京城的事,是不是連你爹和你大哥也瞞著了?”
展懷又一次瞪著一雙好看之極的眼睛看著她:“你是我肚子里的蟲子嗎?連這個都知道?”
霍柔風呸了一聲:“你說誰是蟲子啊,討厭。”
展懷呵呵地笑,把手伸進懷里,從那件粗布棉襖里摸出一只荷包,他把荷包遞給霍柔風:“送你的,就當是我在這兒的住宿銀子吧。”
霍柔風摸著里面硬梆梆的,可又不像是銀子,便好奇地解來荷包的抽繩,把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原來是只半個手掌大小的扇貝,兩片貝殼合攏著,看上去并不起眼,比不上前陣子展懷送她的那些海螺和貝殼。
她咦了一聲,問道:“貝殼啊,你上次送我很多了。”
展懷爽朗地哈哈大笑,道:“你打開看看,保證和那些不一樣。”
霍柔風好奇,她輕輕一摳便把合攏著的貝殼打開了,看到里面的東西,她頓時吃驚地張大了嘴。
貝殼打開,一邊是一面小小的西洋鏡子,也不知道那鏡子是怎么鑲到貝殼里的,鏡子四周還鑲著一圈米粒大小的珍珠,另一面則是一柄同樣鑲著珍珠的精巧發梳,霍柔風見那發梳小巧玲瓏,非金非玉,散發著淡淡珠光。
她不由得好奇起來,把那柄發梳拿在手里細細觀看,問道:“這是用什么做的?不像是玉石,也不像玳瑁,玳瑁沒有這種顏色,也不如這個通透。”
展懷笑道:“難為霍九爺還有不認識的東西,你仔細看看,若是認不出,這個就不送給你了,好東西當然要送給識貨之人,你不識貨,自是不用給你。”
霍柔風沖他撇嘴,她就不信了,還有什么好東西是她沒有見過的。
她把那柄梳子翻過來掉過去反復看,又看看放梳子的扇貝,忽然恍然大悟,笑道:“這是貝殼做的,對不對,我沒有說錯吧。”
展懷伸手捏捏她的鼻子,霍柔風措不及防,沒來得及捂鼻子,便被她捏了一下,展懷一得手,便飛快地把手縮了回來,笑著說道:“好眼力,這是用上百年的老貝打磨而成的,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一位擅做這個的老師傅。”
霍柔風奇道:“你是說有專門做這個的老師傅?我怎么以前沒有聽說過?他們做的這些東西去哪里了?我都沒有見過有賣的。”
別說有賣的了,前世她做公主,見過的貢品里面也沒有這種東西。
展懷道:“有專做海運生意的商人收購這個,然后賣到西洋去,反倒是中土見不到。”
霍柔風更覺有趣,拿著那柄發梳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