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撫摸著尾指上赤金指甲套,輕聲說道:“讓芳儀進宮來吧。”
雙井胡同里,霍柔風正在聽黃顯俊說街上的傳言,蘆瑜則專心對付一盤糯米蓮藕,李燁畢竟比他們年長幾歲,坐在一邊玩著七巧板。
黃顯俊說得口沫橫飛:“霍江先去了永濟寺,在菩薩面前磕了一千零八個響頭,從永濟寺出來時,額頭上全都起包了。”
霍柔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厲害啊,這一定是傳說中的鐵頭功,如果換成是我,磕上一千零八個響頭,腦殼都給磕裂了,霍江居然只起了一個包。”
蘆瑜哈哈大笑,嘴里的糯米蓮藕還沒有咽下去。
黃顯俊也不臉紅,對霍柔風道:“道聽途說,或許沒有磕上一千零八個響頭,少了八九百個也有可能,總之,霍江進宮之前是先去的永濟寺,這個錯不了,因為我大堂姐的轎子剛好和他的停在一處,他從寺里出來坐上轎子時,我大堂姐正下轎。”
黃顯俊的大堂姐嫁出去十年了,連生了四個女兒,至今膝下無子,因此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寺院全都拜遍了,不只是初一十五,只要沒下雪沒下雹子,黃家這位大姑奶奶一準兒去寺里上香。
霍柔風蹙眉,霍江去永濟寺做什么?她可不相信霍江真的會在菩薩面前磕上幾百上千的響頭。
請方丈大師指點迷津?那有什么迷津可指點,被綁的是你的兒子,難道你還要問過別人的意見,才能決定是否為你兒子出頭嗎?
黃顯俊還在繼續說道:“霍江進宮要求見萬歲,也不知怎么的,和趙旭吵了起來,霍江很生氣地離開了文華殿。”
霍柔風表示很佩服:“黃大頭,你連內閣的事也知道啊?”
沒等黃顯俊回答,一直默不作聲的李燁插口道:“文華殿那邊的太監主管是福王府出去的,對嗎?”
黃顯俊撓撓頭皮,沖著李燁豎起大拇指:“你厲害啊,連這個都知道。”
李燁笑了笑,沒有說話。李家去年才到京城,一心一意想做宮里的生意,早就把宮里大大小小的管事都打聽了一遍,福王雖然看上去與世無爭,事實上這些年來往宮里送了不少人,黃家和福王府是親戚,又是皇商,十有八、九,私底下早就把福王府的關系用上了。
霍柔風對這些不感興趣,她只是好奇:“霍江會和趙旭吵架?一定是假裝的。”
她和霍江、趙旭全都打過交道,趙旭唯郭詠馬首是瞻,如今郭詠死了,趙旭想來會如熱鍋上的螞蟻,正不知如何是好,霍江雖然不再是閣老,可還是翰林院掌院。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員雖然數不勝數,可是也分成能得罪的和不能得罪的。
非翰林不入內閣,以后無論哪位翰林入閣,都要尊稱霍江一聲師長。
霍江就是不能得罪的那一類人。
趙旭又不傻,他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給自己樹敵。
霍柔風已經可以斷定,如果趙旭和霍江真的吵起來了,那么一定和霍江脫不了干系。
霍柔風只顧想著這件事,黃顯俊接下來又說了什么,她全都沒有聽進耳中,直到黃顯俊大聲叫她,她才緩過神來。
“怎么了?”她問道。
“霍九,芳儀長公主從宮里出來,就叫了霍大娘子去公主府,你知道是做什么嗎?”
霍柔風一怔:“我姐去公主府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想了想,又道:“一定不是重要的事,否則我怎么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霍柔風沒有說錯,芳儀長公主叫了霍大娘子進府,是讓永豐號給她尋些上好的南珠,織件珍珠衫,給太后做壽禮。
太后是端午節的壽辰,還有四個月,這會兒也該準備壽禮了。
京城里的商號雖多,但是若論起來,還是永豐號名下的兩間南北貨行做得最大,貨源也最好。
除此以外,芳儀長公主找霍大娘子并沒有別的事。
雖然長公主身份貴重,可對于霍大娘子而言,這也只是一樁生意而已,且,這樁生意能不能賺到錢還不好說,也沒什么可值得高興的,因此,霍大娘子回來之后,也只是叫了南北貨行的大掌柜,把這件事吩咐下去,便拋到腦后了。
霍大娘子走后,芳儀長公主看著窗臺上盛開的水仙怔怔出神。
今天她進宮,當然不只是要給太后準備壽禮這件事,太后問起展懷,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推說不知道展懷來京城的事,還以為他在福建。
太后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面色陰沉,許久才說:“女生外向。”
芳儀長公主假裝沒有聽懂,接過宮女手里的小捶,一邊給太后敲腿,一邊笑著說道:“怎么就女生外向了?展家的事情我在京城能知道多少,再說,展家除了大伯就是小叔子,我還能怎么過問啊,母后,您可不能冤枉我。”
太后哼了一聲,道:“你回去和駙馬說,就說他那個五弟年齡也不小了,哀家想給做個媒。”
芳儀長公主怔了怔,隨即笑靨如花:“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母后看中的是哪家的閨秀,還有啊,人家愿不愿意嫁到福建去呢?”
太后似笑非笑:“也不一定非要嫁到福建不可,展懷是小兒子,若要在膝下盡孝,他上面不是還有兩個哥哥嗎?哀家記得那兩個都在福建呢。”
芳儀長公主心頭一動,臉上的笑容未減,對太后說道:“母后該不會是要在宗室里挑一個?”
太后嘆了口氣,看向芳儀長公主的目光閃了閃,道:“那倒是沒有必要,再說哀家一時也想不起來,宗室里還有沒有和展懷年紀相當的了,倒是官宦之家的,倒是有幾個看著不錯的,哀家記憶深刻。”
話雖如此,可是不論芳儀長公主如何旁敲側擊,太后也沒有露出口風,但是她既然提起這件事,芳儀長公主心里清楚,太后定然已經有了人選。
而且這個人選并非是今天一時興起,定然是早就想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