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輕舟停下了腳步,四時堂就在前面,從這里看過去,能看到門前影影綽綽,開藥鋪的都是晝夜不歇的,即使是宵禁,巡城兵也不會去藥鋪里管三管四,何況通州這種小地方,宵禁也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可是霍輕舟卻不想立刻去四時堂了,他的注意力都被那笛聲吸引,這笛聲如有魔力,吸引著他想去一探究竟。
輕舟公子興趣廣泛,擅丹青、懂音律,小時候他不但學過古琴和洞簫,也學過笛子,只是沒學多久,他便又迷上制壺,把笛子扔到一邊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能夠聽出這個吹笛的人造諧極高,尤其是這首曲子。
霍輕舟還是第一次聽到《虞美人》的笛曲。
他仔細辨別笛音的方向,終于,他轉過身去,向著十字路口的另一條路疾奔而去。
如煙和如霧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卻見自家大爺又往岔路上走,兩人相互看看,都從眼睛里看到了擔憂。
他們也聽到了笛聲,他們也同樣想起伙計說過的話。
平日里霍輕舟喜歡獨來獨往,因此,雖然這些日子霍輕舟常常和霍九見面,可是如煙和如霧卻并不認識張亭,他們并不知道大爺打聽的那位小廝是哪家的。
但是現在,他們有些擔心,大老爺不知去向,大爺不急著找大老爺,反而跟著那笛音走了。
兩人不敢遲疑,也追著霍輕舟跑了過去。
這是一條小路,冷冷清清,小路的兩旁都是人家,沒有高門大戶,全都是低矮的小院,一看就是那種一個院子里住了幾家人的房子。
霍輕舟在一座小院前停下了腳步,而那笛聲也停了下來。
一曲已盡。
霍輕舟叩響了門環。
就在他叩響門環的一剎那,那兩扇陳舊的大門便從里面推開,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站在月光下。
霍輕舟抱拳,道:“在下行路之人,忽聞府上笛音奏曲,貿然叩門,還請老丈見諒,請問吹笛之人可是老丈?”
老者微笑:“無妨,想來公子也是雅人,老朽不懂音律,這吹笛的是我家公子。”
霍輕舟佯裝松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還好是位公子,若是能夠結交,真乃三生有幸也。”
如煙和如霧氣喘吁吁地追上來,剛好聽到霍輕舟說的最后幾句話,兩人又互相看了一眼,這一次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
自家大爺是吃錯藥了嗎?
他們跟著大爺這么久了,還從來沒有見地大爺如此客氣如此謙虛。
他們的大爺,一向都是抬著下巴說話的,大爺目下無塵,別說是吹笛的,就是上一科的狀元郎,大爺也沒放在眼里。”
老者笑了,笑得慈祥,他道:“這位公子真是清雅,若不嫌棄,可否容老朽去稟報我家公子呢,或許我家公子也想與您結交。”
“那自是再好不過,還要勞煩老丈。”說著,霍輕舟居然向老者拱了拱手。
如煙和如霧眼睛都看直了,如煙都想過來摸摸霍輕舟的額頭,看看自家大爺有沒有發燒。
片刻之后,那老者便興沖沖地折了回來,對霍輕舟道:“我家公子聽說驚擾了路人,很是自責,讓老朽請這位公子進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霍輕舟眼露喜色,對老者施了一禮,雀躍得就像個剛進城的鄉下小孩:“那太好了,多謝老丈,還請您前面引路。”
說到這里,他甚至還夸張地搓搓手。
出乎想像,這座小院并不是想像中的大雜院,看上去應該只住了一戶人家。
院子不大,可是打掃得干干凈凈,影壁上畫著青松迎客,墻邊還搭著花架,想來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小院里也別有一番景色。
正在這時,笛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吹得竟是《四段錦》。
《四段錦》顧名思議,分為四段,每一段意境不同,而屋里人吹的便是第四段,一掃方才的哀怨空靈,笛聲歡快,帶著世俗的煙火和喧鬧。
霍輕舟站在門外,隔著繡了雪壓青松的門簾,他側耳傾聽,一只手的手指輕叩著另一只手的手掌,跟隨曲聲打著鼓點,腦袋也隨著微微搖晃,桃花眼瞇起,顯然已經陶醉在悅耳的笛音中。
笛聲漸漸停息,霍輕舟如夢方醒,他撫掌說道:“余音繞梁,余音繞梁啊,在下只聽過古箏彈奏的四段錦,卻沒有想到,改用笛子吹奏,卻別有意味,編曲之人甚佳,吹笛之人更佳,好曲,好笛,妙哉妙哉!”
如煙和如霧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腦門,若不是親眼看著霍輕舟從客棧里出來,他們一定會以為說話的這人不是自家大爺,自家大爺怎么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非但不會說,若是讓他聽到有人這樣說,他不但會笑破肚子,還會大肆嘲諷,不把說話的人和被夸的人挖苦得鉆到地洞里,他是不會甘休的。
這時,他們聽到屋里傳來一個聲音,一個也如這笛聲一般清朗悅耳的聲音。
“公子謬贊,在下慚愧。”
引路的老者輕輕撩起門簾,霍輕舟走了進去。
如煙和如霧不放心,也要跟進去,卻被那老者攔在門外。
如煙陪著笑臉,對老者道:“我們哥倆是公子的隨從,從來不會離開公子半步,還請老丈讓我們進去。”
老者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一條胳膊攔在他們面前。
如煙不悅,這老頭子是不知道自家大爺是什么身份,他們是霍家的人,在京城里不論走到哪里,都要給他們幾分面子的。
如煙二話不說,上前一步便去推那老者的胳膊,可是無論他如何用力,那條胳膊就像是一根鐵臂紋絲不動。
霍輕舟自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信步走了進去,便看到坐在燈光下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少年,一襲石青色的家居道袍,寬衣大袖,頭發沒有束髻,長發披下,卻不覺紛亂,反倒讓他有魏晉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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