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月洞門,郝陽這才問和他一起的幾個人:“方才那位小公子是哪家的,以前好像沒有見過。”
郝陽是去年才來的,最初只是諸多書吏之一,直到展懷升任榆林和陜西總兵,他才正式成為幕僚。
衛謙和郝陽同是紹興老鄉,二人師承同一位恩師,衛謙的堂兄衛淳早在十年前便跟在閩國公世子展忱身邊,因此三年前展懷領兵伐逆時,衛淳便把自己的堂弟引薦給了展懷。
郝陽和另一位同是紹興老鄉的董嵐都是由衛謙引薦的,只是董嵐來的早一些,早已能夠出入展懷的書房,郝陽卻是今年才能與他們一樣。
方才他們幾人都看到了那位小公子,衛謙眼尖,一眼就看出那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他在展懷身邊三年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情,立刻便想起一個人來,當下便對郝陽道:“看那樣子,無非是與五將軍玩得好的公子,不關我等的事。”
郝陽卻覺得奇怪,這里是后宅,雖說展五將軍沒有成親,可是也不能讓那位小公子自己在后宅轉悠吧,莫非這是展家的親戚,可是除了在京城的展家二爺和長公主,沒有聽說展家還有哪位親戚在北方,難道是福建來人了?
看到衛謙一副想讓大家閉嘴的神情,郝陽便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位小公子雖然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不會是展家嫡支,但是展家在福建經營百余年,根深葉茂,旁支子嗣也是有可能的。
臘月里,主管兵部的鄒閣老親自參了展懷一本,說展懷擅自離京去了宣撫,阻礙兵部和都察院、五軍都督府調查之前擅自出兵事宜。可是都察院和五軍都督府均不表態,此事便耽擱下來,直至展懷到陜西上任,朝廷也沒有給個說法。
但是此事的隱患可大可小,眼下無論是榆林還是陜西,都被兵部盯得死死的,這個節骨眼上,福建那邊卻來人了,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回到自己屋里,郝陽越想越覺不安,因為方才他們幾個被展懷叫過去,除了問起這幾天的公事以外,還讓他們寫公文催促之前軍備處置之事,也就是展懷回京時,那條棉被引發的軍備案。
亦就是說,展懷對自己兩次擅自去宣撫的事情置之不理,反倒在這個時候給兵部和戶部再施壓力,揪著棉被的事情不松手。
這樣一想,郝陽便覺得這一定也是閩國公的意思。
展懷意氣風發,還是少年心性,可是閩國公不應該也這樣不管不顧吧,真要和兵部撕破臉,以后還真是有的煩了。
郝陽坐不住了,起身便去找衛謙。
衛謙正在和董嵐商議這份公文應該如何寫,見郝陽來了,便道:“正等著你呢,你來看看,可還需要潤色。”
說著,便把粗步擬好的公文推到他的面前,郝陽大致看了看,見旁邊也沒有外人,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說完,就看到衛謙和董嵐二人像看傻子一樣在看著他,不解地問道:“二位兄臺,我可是說得不對嗎?”
衛謙笑道:“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太過唉,讓我怎么說你呢,就說宣撫的事情吧,五將軍都不怕,我等就更加不用謹小慎微了,兵部越是不依不饒,我們就越要用軍備案子來回擊他們,否則,五將軍又何必要在進京的時候牽出棉被的事情呢,至于福建那邊,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五將軍的意思嗎,他這幾年所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牽扯上福建了,還不都是他一人做事一人當了。”
“衛兄,依你所說,五將軍要與福建分開行事,可是當初那五萬精兵,不也是從福建拉過來的嗎?”郝陽還是不解,若是閩國公真的放任展懷不管了,就展懷這性子,以后再闖出禍事來,那可如何是好?
“唉,你啊,眼下你就當沒有福建,就當五將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不要瞻前顧后,也不要再想著有人給五將軍出來善后便是了。”衛謙無奈地說道。
幾位幕僚在這里開小會,霍柔風則斜靠在太師椅上,問起今天在孫記鋪子遇到的那個胖子來。
“那人看上去生意做的不錯,一副裝老實的模樣,找你一定不只是為了送銀子吧。”霍柔風問道。
展懷笑著問道:“你沒有和他說過話,怎么看出他是裝老實的,又怎么知道他的生意做得不錯的?”
霍柔風道:“那人一看就是生意人,若非是生意做得好的,又有哪個敢往你面前湊的,我們這些商戶,有一句話,那就是沒到破家滅門,就不要招惹當兵的。明白了嗎?別看我們削尖腦袋去給當官的送銀子,可那都是文官,不到迫不得已,是不會來招惹權傾一方的武將的,因為這是無底洞,他們惹不起,至于我說他是裝老實,那更簡單了,有哪個生意做得好的,是老實人?他不是裝的,還是什么?”
聞言,展懷微怔,隨即哈哈大笑,道:“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我現在倒是對這個吳寶中很感興趣,我讓人去打聽他的事了,也正好先晾晾他,過幾天再叫他過來,你若是有興趣,就在榆林多住幾日,到時和我一起會會這個人。”
霍柔風白他一眼,你舍不得讓我回去就明說啊,拉上個油膩的胖子干嘛?
展懷假裝沒有看到她的白眼,拍拍自己面前的書案,柔聲說:“小九,坐上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霍柔風窩在太師椅里沒有動,閑閑地問他:“你的公事處理完了?”
展懷道:“我又不是文官,那些瑣碎的事自是交給幕僚們去做了,干嘛,現在就要管著我了,還沒成親呢。”
說完最后這兩句話,兩個人全都臉紅了。
兩人雖然認識好幾年了,可直到去年才正式捅破那層窗戶紙,之后聚少離多,“成親”這兩個字,還是第一次在兩人之間提起。
可是現在既然說出來了,那就是要正式納入議事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