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孫家小姐呢”展懷問道。
孫家小姐就是和他定親的那位,其實大多時候,展懷自己也忘了他是定過親的人。
“你還記得孫家小姐?晚了,人已經死了。”鐘夫人睨了兒子一眼,似笑非笑。
“死了?什么時候的事?”展懷一怔。
“七歲時就死了啊,你不知道嗎?”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哦,我想起來了”展懷當然知道,真正的孫小姐早在七歲時便夭折了,孫家兒孫眾多,這位孫小姐從未來過福建,因此對于孫家死過一個小孩子的事,福建這邊幾乎無人知曉。
如今在孫家的那位,是個丫鬟。
既然鐘夫人這樣說,展懷便明白了,想來收到他的信后,這位孫小姐便又死了一回。
“人呢?嫁了?”展懷問道。
“你娘我搭上了一千兩私房銀子,還以為來到榆林就能看到謝家姑娘,沒想到你讓人家住到山溝里了,我真是讓你氣死了。”鐘夫人說著話,便揚手要打,展懷躲得快,從炕桌前跑到對面的太師椅上,鐘夫人白他一眼。
勛貴子弟大多十五六歲就成親了,展懷今年十九了,他的親事已經成了鐘夫人最大的心病。
早在四年前,家里要給展懷張羅親事,展懷便興師動眾置辦禮品,不但開了庫房,還求了鐘夫人開私庫,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鐘夫人便猜到這小子八成是心里有人了,可是無論她如何盤問,展懷只承認的確是有那么一個人,至于是哪家姑娘,展懷和他身邊的人都是滴水不漏。
直到不久前收到阿全送回的那封信,閩國公和鐘夫人這才知道,小兒子原來是看上了謝家的姑娘。
且,看那小子在信里的意思,竟然是準備和他們報備一聲,便自己去向謝家提親了。
如果展懷在眼前,少不得要挨頓埋怨,可是他不在,閩國公和鐘夫人也只能作罷。
隔空罵完小兒子,兩人便是驚喜交加,謝家不但還有后人在世,而且居然還是女孩子,嗯,和自家兒子年齡相當的女孩子。
當務之急,是不能讓展懷冒冒失失去向謝家提親。
婚姻大事,豈是小孩子過家家。
閩國公和展忱都是眾矢之的,稍有動作就會草木皆兵,閩國公初時想讓老三展悅過來,可是鐘夫人堅決要親自過來,又擔心小兒子知道后會有什么幺蛾子,便讓展忱估摸著她快到了的時候,才給展懷寫信告知。
現在鐘夫人看著小兒子一臉不情愿,她心里樂開了花。
她很想知道謝家姑娘的事情,可是看這樣子,想從展懷口里撬出話來是不可能的了,鐘夫人問道:“小夜呢?怎么沒有看到她,是去西安了嗎?”
展懷面上一凜,慚然道:“娘,小夜去年我和小謝家兄妹去韃剌見謝夫人時,恰好遇到地動,地動過后,我們找遍整個廢墟,也沒有找到小夜,至今不知她的生死,不過您放心,謝夫人身邊的人會繼續尋找她的下落,她武藝高強,一定能吉人天相。”
他沒把霍柔風告訴他的事情說出來,一是霍柔風當時頭部受傷昏昏沉沉,后來的事情還是做夢時記起來的片斷,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哪些是真實發生的,哪些是夢境;二來他也不想讓母親更加擔心。如果霍柔風記起來的全都是真實發生的,那么小夜很可能是遭了謝思成毒手,可惜當時謝思成已經跑了,和他一起被抓住的老者被砸死在一片瓦礫之中。
鐘夫人出身同為將門的靖海伯府,這些年來見慣生死,即便如此,聽到小夜的消息,她還是怔怔良久,對展懷揮揮手:“我累了,你出去吧。”
展懷在心里嘆了口氣,默默地退了出去。
次日早晨,他起個大早,一出屋子,便看到鐘夫人正在樹下練拳。
待到一趟拳練完,展懷親自遞過帕子,笑著問道:“娘,您什么時候練起太極來了?”
鐘夫人道:“已經練了三年了。”
用過早膳,鐘夫人便對展懷道:“讓阿有帶路,我去隨云嶺。”
展懷忙道:“不用您親自去了,我讓阿有他們把小把她接過來。”
鐘夫人瞪他一眼:“我又沒說讓你陪著一起去,只不過和你借阿有一用,你哪來這么多的廢話。”
展懷撫額,四年沒見,他娘好像喜新厭舊,不待見他了。
“娘”
鐘夫人大步往自己屋里走,聞聲轉過身來,笑罵道:“都是做了總兵的人了,還要和娘撒嬌,你以為你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嗎?”
說完,鐘夫人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展懷在風中凌亂。
直到鐘夫人一行由阿有陪著去了隨云嶺,展懷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當年鐘夫人連生四個兒子,心心念念想要生個女兒,懷第五胎時,算命的看相的都說這胎是位千金,于是鐘夫人歡歡喜喜準備了一堆女孩子的小衣裳,可是生下來又是個兒子,傷心得月子都沒有做好。
原想再接再勵不生女兒不罷休的,可是不久后孫子出生了,她也就斷了這個念頭。
大兒媳和三兒媳過門時,展懷還很小,鐘夫人的心思都在小兒子身上,對兩個兒媳沒用什么心思,展愉尚主的時候,更沒有娶兒媳的喜悅。
如今隔了十來年,鐘夫人也閑了十來年,終于輪到展懷要成親了,而她的心態也和當年不同了。
展懷不由得擔心起來,他想起他娘在福建時要么和一幫小戲子唱戲,要么就是把自己的丫鬟們打扮得花枝招展。
麻煩了,小九落到他娘手里
他坐不住了,索性也去隨云嶺,可是他剛剛準備回后宅換衣裳,薛盛卻來了。
展懷無奈,只好又和薛盛說起練兵的事,好不容易把薛盛打發走,耿鎖和耿義又來了,告訴他單千戶那邊又有動靜,單千戶的小舅子,也就是鄒閣老的庶出外甥,這兩天去過伽南寺。關于伽南寺的事情,展懷還在等著展愉從京城傳回的消息,此時益靜不益動,他便讓耿鎖和耿義繼續盯著,按兵不動。
耿鎖和耿義走后,又有幕僚拿著公文過來請示,待到展懷把這些事情處理完,已經是傍晚時分。
今天是不能去了,展懷坐在廡廊下,想像著鐘夫人和小九見面的情景,無語問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