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得到證實,可是霍柔風卻能確定花三娘口中的高人就是羅杰。
她見過羅杰的本事,羅杰擅長的醫術是四時堂的大夫都不會的,羅杰會做千里眼、會做能保溫的食盒,這倒并非獨一無二。具有同樣本事的人,霍柔風也見過一個,就是在廣東時找到的那位老紅毛人。
但是羅杰雖然有一雙藍眼睛,可他并不是紅毛人。
羅杰所說的身世,霍柔風覺得那都是假的,可是羅杰不是壞人,霍大娘子并非普通女子,若是羅杰人品有問題,霍大娘子早就把人打發了。
至于羅杰的身世,霍柔風更不覺得那有什么。普天之下,還有人比她的身世更嚇人的嗎?沒有了,連她哥霍輕舟也比不上,霍輕舟雖然和她是一母同胞,可他卻并非老祖宗投胎轉世。
所以,霍九爺連自己的身世都不害怕,難道還怕區區一個藍眼睛的羅杰嗎?
她不但不怕,她也不在乎。
她和展懷不同,她想到羅杰,想的更多的是霍大娘子和羅杰的那點兒事,可是展懷想到的則是羅杰的一身本事。
當年在京城,展懷第一次見到羅杰,便想讓羅杰為展家所用,一隔經年,她以為展懷早就忘記這件事了,沒想到得知羅杰就在京城,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把羅杰接到西北。
什么保護羅杰的安全,無非是和她爭姐夫的借口。
一起到姐姐等了羅杰這么久,好不容易兩人才能團聚,小展卻急著把羅杰搶過來,霍柔風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把姐姐也接過來。
可是她試探過姐姐的意思,姐姐不想離開京城。
京城有永豐號,有霍家的產業,在京城可以兼顧全國各地的生意,到了西北便是偏居一隅,就和吳家一樣。
對于霍大娘子而言,霍家大過一切,大過她自己的終身大事。
霍柔風胡思亂想,越想腦袋里就越亂,她知道自己這是病,她聽穩婆們說過,但凡是懷孕的婦人,大多會有這樣的毛病,總喜歡胡思亂想,有時還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就像炸公主墓那件事,如果霍柔風沒有懷孕,她或許也不會閑得去做這件事,可是現在她就是覺得那座墓立在那里不舒服,很不舒服,一定要炸平了她才暢快。
可是沒有第二座公主墓讓她去炸了。
“來人,咱們去看看姜老爺子。”
和在榆林時一樣,姜伯儒在西安的住處依然是四時堂。他說他聞慣了藥材的味道,聞得上癮了。
自從姜伯儒回到西安,霍柔風也只是在總兵府里見過他一次。
現在她懷著身子,無論是展懷還是姜伯儒,都不愿意打擾到她。
展懷是心疼她,姜伯儒則是深知她腹中孩兒的貴重,雖然肉身已經變了,可是謝小九就是九容公主,那么謝小九腹中孩兒便是九容公主的孩子。
因此,這些日子以來,霍柔風沒有讓人來找他,姜伯儒也沒有去過總兵府。
至于謝紅琳和鐘夫人來西安,這更不關他的事了,無論是謝家和展家,他眼里只有一個謝小九。姜家一諾千金,他是賓,謝小九是主,至于別人,一日沒有契約,一日就與他無關。
霍柔風沒戴帷帽,挺著大肚子,忽然就出現在四時堂。
姜伯儒看到她時,嚇了一跳,險些認不出來了。
比起他剛從京城回來的時候,謝小九的肚子又大了,臉如滿月,連雙下巴都出來了。
以前古靈精怪的女孩子,現在胖得像個球,都說一孕傻三年,也不知道謝小九傻了沒有。
姜伯儒的臉上寫滿遺憾,直到在霍柔風直勾勾地逼視下,換上一副生硬的笑臉。
“老爺子,我心煩。”
“京城里的都已經安排妥當,只等宮里一亂,便要行事了,你有什么心煩的。”
“我就是看到宮里那群蠢貨才覺得心煩。我娘英明神武,怎么就被那么一群蠢貨給害死了呢?”
唉,謝小九果然是傻了。
“你還是回去安生養胎,早得麟兒吧。”姜伯儒無奈。
你說這些有用嗎?歷史上英明神武的人多了,得善終者有幾人?
當年謝家女帝在西安起兵之時,便已走上了不歸路,只不過她沒有死在沙場上,而是死在后宮之中。
成大事者,早已將生死也看做一場成敗。
勝者王、敗者寇,謝家最終是敗給了沈家,只不過沈家贏得不光彩而已。
而歷史,自古都是勝者書寫的,所以沈家的歷史里沒有女帝,現在謝小九就是要再把江山從沈家手里奪過來,千秋萬代之后,后人再看這一段時,是否也會可惜沈家如何會敗在一個小女子手中?
這便如看詞話的人,總會覺得書中人太蠢,殊不知若是換做他自己,或許還不如書中人聰明。
畢竟,聰明人之所以聰明,是因為他比蠢人更聰明,有了蠢人,才會有聰明人,而這世上,聰明人只是少數。
于是姜伯儒搖頭晃腦給霍柔風打了一番聰明人和蠢人、勝利者與歷史,說得霍柔風眼皮都要打架了。
這時,她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大先生在嗎?”
“在呢,五夫人來了,姑姑稍等一會兒。”
“沒事沒事,大先生和五夫人談的都是正事兒,我剛從老家回來,帶了點土產,也給大先生帶了一份,東西你先收下,替我交給大先生,好不容易來次西安,我去看看我妹子去。”
聲音漸行漸遠,想來是走了。
霍柔風的睡意全無,這個聲音她是熟悉的,這是她的人啊。
張靜。
張靜就是京城的張仙姑。
當年張靜和花三娘帶領幾個女查子,在玉凈寺救回吳彬彬,展懷見張靜會講一口流利的陜西話,便讓她留在了西安。
張靜游走于西安的大戶人家,后來還抓了翠娘子和小淵。
后來她更是化身張仙姑,去了京城。
張仙姑的使命完成,她便回到陜西,和花三娘一樣,展懷把她們都給了霍柔風。
她的畫像在京城里貼遍大街小巷,雖然她是易容的,可那畫像與她本人也有五六成相似,按照查子的規矩,她是不能再做查子了。
回到陜西后,霍柔風便讓她去了女兵營,培養女斥侯。又憐她多年沒有回過老家,便讓她先回漢中,給父母上墳后,再去軍營報到。
昨天張靜回來,已經到總兵府見過霍柔風,霍柔風讓她在西安休息一天,明天再回隨云嶺。
“張靜在西安還有姐妹嗎?老爺子,您可知道?”霍柔風問道。
展家培養的女查子,都是孤女,她們無父無母,更沒有了原有的身份,張靜回漢中上墳,也是悄悄去的,她不會再與家里的親戚聯系,而女查子之間,也都是疏離的關系,她們不會肝膽相照,更不會是手帕交的姐妹。
張靜在西安城里的姐妹,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