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田莊里,二太太看著花三娘帶回來的孩子,一頭霧水:“這是誰家的小孩啊?”
這是個男孩,白白凈凈,眉清目秀,看到二太太,有些靦腆,不像是經常出來走動的樣子。
花三娘笑道:“故友家的孩子,他爹要出遠門辦點事,想把孩子送到外地,我見他可憐,就帶過來照看幾天。”
二太太不疑有他,沖著孩子招招手:“來,姨姨這里有點心。”
說著,她把裝著點心的攢盒向前推了推,攢盒打開著,里面飄出甜糯的香味。
孩子看了一眼,就垂下了頭,還在原地站著,一動也沒有動。
花三娘見了,伸出一條胳膊,將孩子夾起來,放到炕上,那孩子倒也乖巧,自己脫了鞋,溫順地坐在炕桌前。
二太太看到他腳上的襪子雖然洗得很干凈,可是已經舊了,上面還有補過的痕跡,猜到孩子的家境可能不好,也不知花三娘怎么認識這孩子的父母的。
她拈起一塊點心,放在孩子面前,柔聲說:“乖,別害怕,嘗嘗這紅豆糕,加了桂花的,你喜歡吃桂花嗎?”
這個孩子就是符清和阿茶的兒子符正堂。
他剛剛滿月,母親就死了,符正堂跟著乳母住在銅錢胡同的一處宅子里。符清擔心他會被太平會的人找到,每年都要搬幾次家,乳母被符清叮囑過,平時也不敢帶符正堂出門,生怕被人看到,對這孩子不利。因此符正堂雖然已經八歲,可是除了乳母,也只是每年見符清兩三次,他從未與陌生人接觸過。
福潤長公主自盡后,符清便請了鏢局子,護送乳母和符正堂去江西,符清的兩個沒有上譜的庶出堂侄,前兩年便已經去了江西。
當時符清驚慌失措,派了自己的一名親信跟著一起去,便以為萬事大吉。卻不曾想那鏢局子里有兩個鏢師就是太平會的,符清的親信和乳娘說話時不慎被他們聽到,這兩個鏢量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可是聽他們提到要提防太平會,便猜到那個孩子可能有些來頭,兩人一不做二不休,殺了親信和乳娘,帶著孩子跑了。
他們原是想把這孩子交給保定府太平會分舵,可是還沒進保定,就被花三娘追上,將孩子搶了過來。
小小年紀,便逢此大劫,就是普通孩子也會嚇得半死,何況是符正堂這個沒有見過什么生人的小孩呢。
二太太自己沒有孩子,也從未照顧過小孩,花三娘卻是與小孩子打過交道的,她照顧過蘇淺,還與霍九相處過,可里蘇淺和霍九都是人精,和符正堂是完全不同的,花三娘看到符正堂小心翼翼的樣子都心煩,索性去忙自己的事,照顧孩子的差使就落到二太太頭上。
二太太身體尚未恢復,郭玉齡的死又令她再受打擊,身邊多了個小孩子,反而讓她有了些精神,不再整日想那些發生過的事情,把精力漸漸放到眼前的小孩身上。
符正堂像只受驚的小鹿,對一切都很戒備。田莊里住的都是佃戶,為了安全起見,花三娘也只是找了個會做飯的老實婆子打理一日三餐。
二太太便問那婆子會不會做針線,婆子紅著臉說:“縫縫補補自是會的,就是鄉下人手粗,做出來的活計拿不出手。”
二太太便請那婆子給符正堂縫了一雙新襪子,襪子縫好后,她親手給符正堂穿上,她聽到符正堂小聲對她說:“謝謝姨姨。”
天氣越來越暖和,符正堂也越來越活潑。二太太索性讓他和莊子里的小孩一起去玩。第一天回來時,符正堂身上干干凈凈,問他玩的什么,他說他看別人爬樹;第二天依然如此,到了第三天,符正堂一身臟兮兮的回來,褲子還濕了半截,原來是個小伙伴去溪里摸魚了。
從那天開始,花三娘便常常看到二太太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跟著那婆子,像莊子里的婆娘們一樣,出去叫孩子回來吃飯。
花三娘把這些事情全都寫到信里,不久這信便到了霍柔風手中。
霍柔風坐在臨時搭起的營帳里,看了花三娘的信,笑了笑,便把信重新裝好,蓋上火漆,對隨她一起出征的謝小笨:“送到西安,交給二爺。”
謝小笨說聲“得令”,便拿了信出去,走出大帳,裝出來的嚴肅全沒了,笑嘻嘻地跑去找傳信兵,路上遇到兩個相熟的女將官,看到她便問:“今天有肉吃啊,這么高興?”
謝小笨眉開眼笑,晃晃手里的信:“沒有肉吃,五夫人給我差使了。”
看著她的背影,將官們哈哈大笑,可能也就只有謝小笨,隨便一個差使就能開心得不成了。
送完信,謝小笨便狂奔到霍柔風的營帳里,問道:“五夫人,還有別的差使嗎?”
霍柔風原本不想帶著謝小笨出征的,謝紅琳也有意把她留在身邊,可是謝小笨卻趁著大家都在城樓上沒有留意,跑過去找了藍英,跟著一起出征了,直到出了陜西,霍柔風才知道這件事,而藍英這才知道謝小笨是偷跑出來的,罰她跑了二十圈,又給餓了兩頓,這才做罷。
霍柔風想了想,人已經出來了,總不能再送回西安,索性讓謝小笨留下,只是把她調到自己身邊。
霍柔風問謝小笨:“今天的字都練完了嗎?”
謝小笨點頭:“全都練完了,我還把炎哥哥的信抄了兩遍呢。”
前幾天霍炎來信,其中有一封就是給謝小笨的,霍柔風讓謝小笨練字,于是這傻孩子每天練完字,就會再把霍炎的信再抄兩遍,而且還狗腿的說:“等我們打到江南,我就把抄好的信全都交給炎哥哥,他一定會夸我的。”
霍柔風不忍直視,私底下對展懷道:“你說其其格如果做了我嫂子,會怎么樣呢?”
展懷想了想,道:“你向往以久的嫂子和小姑子的戰爭,這輩子是等不到了。”
霍柔風嘆了口氣,話本子上的果然都是瞎編的,她聽了那么多的書,看了那么多的話本子,自以為學了全套宅斗技巧,可是卻全無用武之地。
九爺這輩子也只能到戰場上去發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