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宮里氣氛緊張得能憋死人,尤其是韓允鈞所居住的殿,所有人都恨不得能飄起來,千萬不要出什么聲音。
太醫院的院使、和三位副使小心翼翼的替韓允鈞把過脈后,神色都有些慌張和不安,幾人低聲商量了幾句,才忐忑不安的出了內殿,去向皇上回話。
皇上坐在外殿的楠木案花椅上,旁邊的內侍和宮女們更是形成木頭人一般,臉上沒敢有任何的表情。眾人皆知,二皇子受傷,皇上的心情不好,很不好,別說一句話一個動作,微小一個聲音或者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的人頭不保。
院使壯著膽子,小聲的向皇上稟報:“二皇子受的只是皮外肉,有些失血過多,好好滋養上一個,不,兩三個月,必定康復如舊。”
“嗯?”皇上抬了抬眼皮,“就只有如此?”
院使后背發寒,不敢應話。
二皇子的身體狀況如何,別說他們這幾個一直圍著二皇子打轉的人了,就連尋常見過一面的都知道二皇子身體是虛弱不堪的。眼下二皇子遇刺,背后還受了那么重的外傷,他們都認定以二皇子的身子骨必定是支撐不過去的,沒承想,竟然心脈無事。
心脈無事,這是大好事,但……原因呢?他竟然猜不出來。
要是估計錯誤,出了岔子,耽擱了二皇子的傷勢,就算整個太醫院上下都去殉葬,皇上都會嫌少。
皇上望向偷偷用目光瞥向內室的江太醫,問:“你覺著呢?”
江太醫只得出列,“老臣也是這般認為。”
“好,你留下伺候。”皇上道。
院使幾人如同恩赦,一個個麻溜的謝恩,退快的退了出去,江太醫倒是面上帶了絲輕松的笑意。
“你還有事要說?”皇上瞧見了江太醫臉上的神色,江太醫左右瞥了兩眼,見都是皇上和二皇子的心腹,才悄聲道:“皇上,老臣想問二皇子身邊的人,是不是給二皇子服了什么藥。”一個堪比琉璃的身子骨,受了兩箭竟然無事,要說沒有服下護住心脈的良藥,打死他也不信!
他也在想,有這樣的好用,為何不早給二皇子用,說不定二皇子虛弱多病的體質就可以調理好。
皇上的神色溫和了些,藥,什么藥,當然是那顆保命丸了。
一顆就有這樣的功效,要是再多服用幾顆,阿鈞會不會恢復到與常人無異,或者只比常人虛弱少許?
皇上不由心底得有了期盼。
旁人都認為他寵愛阿鈞,只因阿鈞是嫡子,又因阿鈞得了父皇的親睞,他在父皇臨終之前應下好好照顧阿鈞而已。
可他們卻不曾想到,只有阿鈞還在襁褓之中的時候就隨他一路進京,一起遭遇了逃難追殺之苦,又陪著他在京都度過了那最難熬的幾年。
親自帶大,親手啟蒙,相依為命的情份可不是輕易可以被取代的,哪怕是其它的兒子身體再好,行事再穩妥,在他心中也比不得阿鈞更有份量。
尤其是他查覺到一些針對阿鈞的陰謀后,更覺著對不住這個兒子,處處想要彌補他。
而且阿鈞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倒也不想爭什么,對待他如同尋常人家的父子一般,他在阿鈞的身上真正享受到了父子親情。
他為了阿鈞的身子骨也沒少尋天下名醫,甚至還求到了老天師那里,請求老天師替阿鈞推演福康。
可是老天師耗費心神,還許下二十年不離青石山之諾,才能推算出阿鈞雖然紫氣纏身,但卻是個命里有缺的,除非他這一生能找到與他的命理相應的人,否則他活不過二十五。
可是,老天師再也算不出那個與阿鈞命里相應的人是誰,只道一切命里自有定數,不能強求。
皇上苦笑,不能強求,他貴為天下之尊,竟然保不住自己最在意的兒子嗎?但老天師的那話也算是給了他一線希望,希望蒼天有眼,能庇護阿鈞。
他再不甘愿也只能推而求其次,請老天師替阿鈞練制保命丸。
可保命丸好練,但福壽雙全,氣運旺盛,還得心甘情愿的養藥人卻難尋,他足足考慮了一月,最后還是放棄了。一點點的失誤就會害了阿鈞的性命,他不敢冒險將阿鈞的性命交到旁人的手上。
沒承想,就這樣的阿鈞還礙了人眼,有人想要除之而后快。
一想到阿鈞回來那面無血色的樣子,他就想殺人!
沒想到阿鈞會遇上了蕭明珠,并且蕭明珠將自己蘊養的保命丸給阿鈞服下了,難道這就是老天師所說的定數嗎?
內殿傳來了幾聲輕咳聲,皇上起身進了內殿。
韓允鈞爬靠在床上,聽到動靜,也只是回頭看了眼,道:“父皇,去將軍府的人可曾回來了?”
一看到自己最寵愛的兒子這個樣子,皇上心疼吶,才不在意他的失禮,“躺好,你給朕好好休息,其它的事別操心。”
皇上板著臉坐在韓允鈞的床邊,不滿的瞪著韓允鈞,韓允鈞倒是老神在在,一臉滿不在意地盯著皇上,大有不得答復不罷休的樣子。
瞧著韓允鈞除了臉色差點倒沒其它的不妥,皇上提著地心也安穩了不少,伸手替韓允鈞掖了掖被角:“跟朕說說那蕭家小丫頭是如何救了你的。”
說起來,他也有些好奇,玄鐵只說當時情況緊急,身邊的人手折了十之八九,萬般無奈之下才想奪小丫頭的馬,結果只來得及將阿鈞送上馬背……之后他們尋去時,小丫頭護著阿鈞藏在了山洞里。
就從玄鐵胸口上那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他大致能猜到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不由的慶幸阿鈞遇上的是在新安長大的小丫頭。這要是換成其它家的閨秀,只怕沒暈在當場,也會茫然無措,哪還記得要照顧阿鈞。
不過,就沖著那個小丫頭就敢背著阿鈞逃避刺客的追殺,并且舍得將保命丸給阿鈞服下的份上,他就愿意抬舉她。
見韓允鈞沉默不搭話,皇上縷了把胡須:“要不過些日子尋個理由,將那小丫頭召進宮來瞧瞧,可好?”要是個合適的,不如就將她留在阿昭身邊伺候。
韓允鈞皺眉,哪會不知道皇上打什么主意,不客氣地道指破:“父皇,那小丫頭才不過十二!”
皇上怔了。
十二,那是太小了一些,放在阿鈞的身邊,是她照顧阿鈞,還是阿鈞照顧她都不知。
韓允鈞看似無意的笑道:“不過,她倒是個好姑娘。”
皇上難得看到韓允鈞這般輕松的笑臉,心里也舒坦了些:“怪不得你一回來就讓朕賞賜她,還特意要送去個嬤嬤給她撐臉面。”
他還從來沒有聽阿鈞夸過小姑娘,這個雖然小了點,但小也有小的好處,阿鈞現在的身子骨還娶不得妻,正好再等上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