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過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就算真有個啥也沒人會給她做主。
心里想著,掌柜的就蹭到了兩個衙役的身邊,低聲的說了幾句,還不著痕跡的塞了兩個荷包到衙役的手里。
荷包入手,沉甸甸的,一捏,估計那里面的銀錠子得有五兩重。
兩個衙役頓時動搖了,他們的餉銀不高,一個月才不過一兩銀子,這一下子這么多銀子在手,哪里有不動心的?
說實話,這掌柜的那點子動靜,還有跟衙役說的那幾句悄悄話,都沒逃過王永珠的眼睛和耳朵。
那掌柜就是希望壓抑看在往日鋪子的孝敬上,今兒個得讓田家把面子找回來,以后還有重禮相送,還特意提了,王永珠不過是鄉下丫頭,沒背景沒勢力,就算抓到衙門去,也沒法子喊冤。
那兩個衙役捏著手里的銀子,再看看王永珠,眼神里滿是掙扎。
掌柜的見兩個衙役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就知道有戲,忙趁熱打鐵,將條件又加厚了兩成。
衙役到底沒拗過心里的那點子貪欲,不管怎么說,這銀子是實打實的好處,可那鄉下丫頭,也只好對不住她了,誰讓她沒錢沒勢,還傻愣愣的砸了人家的鋪子呢?
這般貌美的小娘子,去衙門走一朝,只怕……
衙役們搖搖頭,到底將銀子不著痕跡的揣到了懷里,本來還憐香惜玉的嘴臉就換成了公事公辦:“這位小娘子,事情經過起因我們都知道了,就算是這方氏有不對的地方,你直接說清楚不要不就是了?怎么能將人家鋪子砸得稀爛?你看看現在這鋪子,這損失怕是好幾百兩銀子呢!你不能因為一時不小心,就讓人家傾家蕩產吧?”
“這樣吧,我們也不偏著哪一方,掌柜的,你算算這損失了多少銀子,讓這小娘子照價賠償給你,也就結了,你們覺得如何?”
衙役到底是當著眾人的面,不敢太偏著,努力找了個看起來不偏不倚的說辭。
可明眼人一聽,這就是偏著胭脂鋪子了,讓人家小娘子賠錢呢,好幾百兩,這小娘子去哪里弄來?
這要是拿不出賠償銀子來,只怕就要見官了!
頓時,不說外面看熱鬧的眾人,就連胡老二都擔心的看向了王永珠。
王永珠卻一笑:“好啊,不就是賠銀子嗎?多少銀子?”
那掌柜的一聽,立刻來了勁,將自家的胭脂水粉吹得天上地下少有,是如何如何的珍貴,這次的損失如何如何的重大,最后得出了五百兩銀子的巨大數目。
王永珠還沒如何,旁邊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掌柜的也太黑了吧?五百兩,這是要將小娘子往死里逼啊!
王永珠卻嗤笑一聲,“就你們家這些上不得臺面的貨色,也值這些錢?你以為我是那冤大頭?那你們就錯了主意了!”
說著,俯下身,用指尖撿起半塊瓷瓶碎片,將里面的胭脂膏子挑了一點出來,用用碾壓了一下,放在鼻子變聞了聞,然后嫌棄的往地上一丟,掏出帕子來擦了擦手。
冷笑道:“就比如這胭脂,你們買半兩銀子一盒,可這不過是尋常的貨色,一般的胭脂,得選用洛神花或者紅藍花和蜀葵和石榴花,取其顏色純正的花瓣,捶打出花汁,將其中別的顏色淘去,留下正紅色,然后揉入蟲白蠟,成膏狀,才成胭脂。“
“若是這樣的樣子,賣上半兩銀子一盒也就罷了,可田家這胭脂鋪子的胭脂,里面的花,卻是多種花混合,淘出來的花汁也不夠澄靜,其中的雜色都沒有淘出來。”
“別人家的胭脂都用蜂蠟或者蟲白蠟,可田家的胭脂鋪子用的卻是牛髓這種早就淘汰的東西。這種胭脂涂上去,不過半日就脫妝,紅色轉成黃色,讓人皮膚炕上去又黃又臟!”
“更不用說,這宮粉!上等的宮粉是用當年的新米所做,要泡在水里十天以上,等米發出酸味才可以,真正的好粉,會有一點點淡淡的酸味,雖然加入了各種香料熏蒸,可那種粉本身的味道仔細去聞還是能聞到,而這家的宮粉,又白又細膩,初初涂抹上去,讓皮膚又白又嫩,還能遮瑕,最是好用不過。只可惜,這么好的粉里卻加了鉛粉!長期用這種粉,皮膚會越來越黃,越來越憔悴!到最后就離不開他這粉!”
“還有著桂花頭油——”王永珠侃侃道來,不僅店鋪里的人聽愣住了,就連外面看熱鬧的也都聽入了神。
尤其是聽說了那宮粉里加了鉛粉后,人群里好幾個女子都變了顏色,她們常買田家胭脂鋪的脂粉,最愛用的就是他家的宮粉,又白又香,用了后皮膚白皙。只是有一個不好,就是晚上洗臉后,皮膚就干黃黯淡,只有涂上那粉才能遮蓋住,這日日下來,早就離不得這宮粉了。
聽了王永珠的這話,頓時心里就起了懷疑的心思,尤其是有幾個,跟身邊的丫鬟吩咐了幾句后,又豎起耳朵聽王永珠說話。
掌柜的聽得心驚膽顫,恨不得撲上去捂住這姑奶奶的嘴!
他雖然不知道這田家胭脂鋪子的配方,可是都在這鋪子里干了快二十年了,好多事情他也略有耳聞。
這胭脂方子,據說當年本不是田家的。
田家最開始開胭脂鋪子,不過是進些時興的貨,跟別家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生意也一般。
后來聽說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幾個方子,自己做起了胭脂水粉,那生意才好起來。
至于怎么得來的,聽說那路子不怎么光明。
聽說原本那胭脂方子的主人一家,早就家破人亡,四散而去了。
掌柜的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是這胭脂方子的后人找來了?不然怎么能對著胭脂和宮粉這么如數家珍?
當下后背就出了一層白毛汗,拼命的給衙役使眼色。
兩個衙役還巴不得王永珠多說兩句,他們兩家的婆娘可都是喜歡田家的胭脂水粉,說是用了特別好,一日都離不得。
若真這胭脂宮粉有問題,那可就是大事了。
兩人互相看看,只覺得懷里的那銀子有些燙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