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縣太爺呂文光如何發愁,兩位大佬到達荊縣的日子還是到了。
呂文光早就擬定好了迎接大佬的名單,除了縣衙的官吏,他的心腹師爺外,還有書院的院長帶著的有功名在身的夫子和學子。
再就是致仕或者告老還鄉的鄉紳,荊縣各色有頭有臉的人物,基本都來到了。
路上早就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早就黃沙鋪路,凈塵。
至于河邊碼頭的一條街,早就被衙役們圍了起來,百姓們輕易不得靠近。
呂文光為首,帶著一大幫子人,從清早就守在了碼頭邊的茶樓里等著。
干等著心里沒底,呂文光又厚顏將杜老太醫給請到茶樓樓上,說是閑聊,實際是想打探一下這位陳巡撫大人和朱侍郎大人的脾氣秉性,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杜太醫本來在茶樓下面坐著,他剛回鄉,離開家鄉幾十年,幾乎都不認識了。
因此也就悶在角落里喝著茶,也不跟人搭話。
杜太醫回來的消息,如今除了呂文光和歷九少,和王永珠他們,再就是秦家知道,別人都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孤僻,臉色不太好的老頭,就是昔日圣上身邊的太醫院醫正。
大家大多熟悉,都三三兩兩跟自己要好的人一桌喝茶聊天,說些閑話。
能到茶樓下面坐著的人,都是有點身份的,雖然大家都不知道這杜太醫面生,還能坐到茶樓里來,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想著一會要見大人物,都十分謹慎,只和自己熟悉的人說幾句閑話。
就越發襯的杜太醫這邊形單影只。
杜太醫也無所謂,在皇宮大院大半輩子,他早就習慣了謹言慎行,能不說話那是最好。
倒是在長青書院院長帶著長青書院的夫子和學生進來后,抬頭看了一眼,赫然看見宋重錦也在身后。
倒是多看了一眼,沒想到小丫頭那男人,倒還有幾分本事。
今兒個這個場合,能被長青書院的院長帶出來,本身就是一種信號,一個象征。
證明長青書院還是挺看好他的,他也頗得院長和夫子的看重。
瞇了瞇眼睛,杜太醫低頭喝茶。
長青書院的院長一進來,就和其他幾位書院的院長寒暄著坐到一邊去了。
夫子們也都聚到一起,剩下學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應該在夫子旁邊服侍,還是該到一旁去。
還是其中一個夫子道:“你們都是年輕人,別在我們這些老頭子面前受拘束,你們找位置坐坐也好,到處走走也好,只別亂跑!”
若是平常,倒是可以讓自家帶出來的學生互相見禮,今天這個場合,還是謹慎些的好。
長青書院里跟來的學子,除了宋重錦和顧子楷,還有兩位學子。
聽了這話,顧子楷和宋重錦就先告退了,那兩個學子,也有模有樣的退到一旁。
茶樓里本就位置不多,此刻除了杜太醫那個角落的桌子還空著幾個位置,其他位置都滿了。
其他兩個學子就有些猶豫,一時不知道該留在茶樓,還是出去等去。
宋重錦倒是一眼就看到了杜太醫,跟顧子楷低語了幾句,兩人就走了過去。
那兩個學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在了后面。
到了杜太醫面前,宋重錦先行過晚輩禮,反正他聽自家娘子說了,過了浴蘭節,就要拜杜太醫為師傅了。
自家娘子的師傅,也就是自己的師傅,不是外人。
杜太醫抬起眼皮,哼了一聲沒說話,受了這個禮。
又看了顧子楷一眼,看似混濁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點什么,略點了點頭:“坐吧!”
語氣雖然不好,可好歹有位置了。
宋重錦和顧子楷謝過杜太醫,坐了下來,跟在他們后面的兩個學子也謝過,坐到一邊。
宋重錦執晚輩禮,給杜太醫先倒了一杯茶,又給其他上倒上茶,才坐下。
杜太醫接過茶:“你媳婦這幾日怎么不去我家了?可是又在家偷懶?”
宋重錦忙道:“她這幾日在家中忙著背書,這不,明日就是浴蘭節了,還有好多事情要她打點呢!節后該準備的也要準備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拜師,總得準備得妥妥當當的才是!不然豈不是辜負了您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杜太醫哼了一聲,到底眼角有了一絲笑意:“少來那些虛的,以后少氣我兩回就是她有孝心了。”
這是已經徹底承認了要收王永珠為徒弟了。
顧子楷知道杜太醫的身份,也知道王永珠要拜他為師了,只含笑聽著。
其他兩個學子聽得云里霧里,只知道宋重錦跟這個老人認識,本來想說上兩句,可看杜太醫說了這兩句后,就再也不搭理人的態度,將話又給吞了回去。
只覺得如坐針氈,好半天后,兩人對視一眼,找了個內急的借口,起身出去了。
等那兩個學子走了,杜太醫才低聲道:“今兒個你們倆都穩著些,別強出頭。”
這就是提點了。
宋重錦和顧子楷哪里不明白,忙謝過了杜太醫,又殷勤的給倒了茶。
杜太醫這是看在王永珠的面上,才提點了一句,既然要收徒弟了,這徒弟男人也得照看一二不是?
還有那顧家的小子,沒想到倒跑到荊縣來了,好歹也曾經有過幾分香火情,也順便一起提醒了。
只提點這一句,已經是杜太醫的極限了,說完后就再也不說話了。
一直等到呂文光著人來將杜太醫給請到樓上去,三人都只默默地喝茶,也不說話,倒也不覺得尷尬。
下來請杜太醫的人,打量了宋重錦和顧子楷兩眼,也沒多問。
上了樓,聽了呂文光的話,杜太醫本待不說,可這如今告老還鄉,眼前這位既是縣官又是現管,不過是問兩句脾氣和秉性,倒也不為過。
以后還有需要這位縣太爺的時候,不能把關系搞僵。
因此,沉吟了片刻,杜太醫將那能說的挑揀著說了幾句后就不開口了,只說自己和他們也并無太多交情,就知道這么多。
只說陳巡撫性格疏朗,不拘小節,雖然是讀書人出生,卻又一股子俠氣。
而朱浩然一貫和氣,很少與人交惡。
雖然就只幾句話,呂文光心里卻有了底,沒那么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