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正月,是京城有史以來,最壓抑的一個月。
每天都有不同的官宦勛貴被抄家,往日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千金小姐們,被當作豬狗一般,直接從家里被拖出去。
好歹皇帝念在還是正月,那些主謀們,都被紅筆勾了名字,就等著正月過完,就拉到菜市場斬首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直接被廢成庶民,都被發配到皇莊里被圈禁了起來,以后他們的日常用度生活,都要靠自己去掙。
已經可以預見他們的凄慘未來了,不過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錯了,畢竟是謀朝篡位,弒君父的大罪,也虧得他們是皇帝的親兒子,不然早就被滅了九族了。
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的娘家合族都被抄了,男丁十二歲以上的則會全部處死,十二歲以下的,沒入宮廷,充做內侍,也就俗稱的太監。
女眷也都全部充作官奴,一個個被拿繩子系著,分到各官牙子手里先教導一番規矩,等著正月十五后,就開始發賣。
這一個月,就算那些平日里最浪蕩不羈的紈绔子弟,也老老實實的呆在家里,不敢出門,生怕就一個不小心,被當作逆黨給抓了。
那一日忠心皇帝的幾位老臣和官員,如今忙得也是不可開交。
宋弘已經好幾日沒回家了,宋五和他的心腹侍衛也都被他帶走了,只剩下家丁和妻兒老小。
高氏被軟禁,自然輕易無人去驚動她,里里外外,這都由宋重繡打理著,因為不用出門交際赴宴,也無人情來往,倒是還便宜些。
宋重釗等幾個兄弟,早就被宋弘拎著耳朵交代過,這些日子要低調,能不出門就別出門,倒也安分。
宋家的大門一直都緊閉著,就是有客人上門來,只說國公爺外出辦事,當家主母病著,管事的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自然不好待客,一概謝絕了。
猶是這般,也聽了不少的小道消息。
比如齊國公王家的那個幺女,當初嫁給宋引的那一位王家女,如今齊國公府被抄家,她這個被休回家的女兒自然也在里面難逃劫難。
一起被充做了官奴,聽說她被關在城外的城隍廟里都不安生,天天打罵那二皇子妃的生母,齊國公府原來的世子夫人。
罵世子夫人是掃把星,養出害人的妖精來,不僅害了自己,還害了齊國公府。
若是之前,那世子夫人雖然是長嫂,也只有容讓的,不然那一家子大小,都容不得她。
可如今齊國公府都敗了,她的閨女被發配到皇莊上,還不知道過什么苦日子呢,娘家也被牽連的丟官,大的兩個兒子過了正月就被砍頭了,小兒子要被送到宮里去當太監。
她這一輩子還有什么指望?真正的是什么都沒有了。
一無所有的人,沒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人,那自然也就無所畏懼了。
本來自從嫁到齊國公就一直受氣,如今看這小姑子還這般叫囂,哪里忍得住?
當下就還手了!
王家幺女因為當初受傷,服用太醫的止痛藥的緣故,身子骨本來就不好了,又沒想過這往日里十分順從聽話的長嫂居然敢還手,一個不察,就被推倒在地。
然后世子夫人將這輩子積攢的怨氣,盡數全發泄在了這個小姑子身上。
一邊騎在王家幺女的身上,先扇了她幾個大耳光還不解氣,又拿簪子扎她的嘴,扎得王家幺女哇哇大叫。
還一邊罵,將這些年受得閑氣都數落了出來。
一旁的齊國公夫人心疼閨女,一邊喝罵一邊吩咐其他的兒媳婦,上前將人拉開。
可其他幾個兒媳婦哪里樂意,到了這個田地,誰心里不害怕怨恨?
王家其他幾個兒媳如今回想起來,當初可不就是這婆婆和小姑子天天給公爹和自家男人洗腦,說投靠二皇子如何如何好,將來如何如何會飛黃騰達么?
若不是她們母女倆天天這么念叨,說不得公爹還能猶豫猶豫了,說不得就沒了這場禍事,她們還是齊國公的少夫人呢。
人么,總是不肯承認自己錯了的,這自然都將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恰好這齊國公夫人和幺女也確實在中間起了很大的作用,怨不得幾個兒媳婦恨她們。
先前是多年的習慣,都被這小姑子和婆婆拿捏習慣了,二來,從小收到的教育就是要孝敬長輩,因此就算心中怨恨,倒是也沒對這婆婆和小姑子有什么不好的舉動。
可大嫂的這一舉動,倒是讓她們回過神來,只覺得那幾個耳光扇得她們神清氣爽,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這齊國公夫人這個時候了,還拿婆婆架子,她們自然就懶得搭理了。
齊國公夫人喊了半天,沒一個兒媳婦肯動,她頓時急了,心疼自己的閨女,自己就撲了過去,想扇大兒媳婦一個耳光。
旁邊一直盯著的幾個兒媳婦,立刻就攔了上去,嘴里說著什么母親消消氣,母親不要動怒,母親要保重身體之內的話。
卻攔著齊國公夫人不讓她過去。
還有幾個順便趁機就往小姑子身上踩了好幾腳,才解氣。
一番混亂后,聽說連這齊國公夫人都挨了好幾記黑心腳,更不用說她閨女呢,本就身體不好,在這城隍廟這地方,擔驚受怕,吹風挨餓了好幾日,被齊國公世子夫人這么一頓胖揍,頓時去了半條命。
只能躺在地上的草堆上,身邊除了有一個只會摟著她哭的齊國公夫人,其他的齊國公女眷,都避之唯恐不及。
齊國公夫人開始還求獄卒,求找個大夫來給看看。
被獄卒一番嘲諷后,倒是消停了,后來不知道怎么的賄賂了獄卒,倒是拖人帶出來口信,求到了宋引的面前,只說求宋引去見一面,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他。
宋引本待不去,如今齊國公府可是沾不得惹不得,別人躲都還來不及,他又不是腦子壞掉了,還湊上前去?
更不用說,跟齊國公府結親,帶給他的除了屈辱可沒別的。他又不是圣父,以德報怨,這個時候去趟這趟渾水?
可偏偏來送信的人說了,不去也得去,這說不得齊國公夫人有什么齊國公府的其他罪證要交代呢。
沒奈何,宋引只得捏著鼻子去城隍廟見了齊國公夫人和王氏,還有其他齊國公府的女眷。
這一面,宋引嚇了一跳,往日里都是雍容華貴,拿鼻孔看人的王家女眷,形容枯槁狼狽,眼神絕望麻木的坐在稻草堆上。
天寒地凍的,這里又沒有炭盆火爐,她們身上的大衣裳都被剝下來不許帶走,身上就是薄薄的小襖子,為了取暖,都擠成一團,還將那稻草蓋在身上,好多暖和一點。
看到宋引,齊國公夫人眼睛一亮,就撲了過來,要不是有欄桿攔著,只怕就要撲到宋引的腳下了。
就是這般,都將宋引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不等宋引開口,齊國公夫人就滔滔不絕的開口了。
翻來覆去的意思就是說,宋引和她閨女好歹曾經是夫妻,不管以前如何,只求念著往日夫妻的情分上,能不能出錢將王氏贖出來,給她看病。
又說王氏身子不好,也沒幾日好活了,就當是積德也好,施恩也罷,只將王氏救出那地方,就是他們王家的大恩人。
他們一家子,來世做牛做馬報這個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