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身后有人競價,圍觀的人自覺讓出一條道。
余生見長桌對面,坐著一位五短身材,一臉虬髯絡腮胡,厚嘴唇,蒜頭鼻的漢子。
他斜穿一件粗布衣,露著半個肩膀,雙目圓睜,看著被人群讓出來的余生。
那眼神,讓初次見面的余生心頭一凜,悄聲道:“有殺氣!”
“哪兒呢?”田十下意識提劍,待看見余生所看后,松一口氣,“屠夫,沒點兒殺氣,怎么殺豬。”
他壓低聲音:“朱屠夫殺豬有個絕活,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說話間他們走到前面,周九鳳在,領著一群錦衣衛,同時還有付賬的莊子生及幾個富家公子。
同他們隔開而坐是一伙武師,看模樣和打扮是外鄉人,領頭的是一個矮肚圓的中年人。
他留著八字胡,一副彌勒佛樣,手里盤著兩個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大珠子,看著就闊氣。
“余掌柜?什么時候來城里的。”莊子生見到余生一喜,招呼余生坐他旁邊,正好補上兩伙人相隔的空隙。
“今兒早上跟小姨媽一起進城的。”余生坐下說。
朱屠戶不顧他們寒暄,掃視眾人,“一百貫零一文,還有高的嗎?”
外鄉人不說話,余生問莊子生:“你們剛才出多少?”
“九十貫。”莊子生說,怕余生誤以為他們奢侈到一頓飯九十貫,忙道:“這是我們身上所有的錢。”
“平日三四十貫,五十貫已算多。我們今天聚起來打算享受一下,”他微抬下巴指外鄉人,“誰料一路競價,抬到了一百貫。”
余生誤會就是城主誤會,這事必須解釋清楚,不然城主聽他們這么奢侈,一定會想方設法搶錢。
余生暫時沒想到那一層,只是道:“咱們提前說好,我只出十貫,咱們拼起來。”
打著學習廚藝的幌子,余生在出來時找清姨討了四十貫,他可出不起一百貫。
“成。”莊子生拍拍余生肩膀,故意揚聲說:“能從城主手里討出十貫,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佩服你。”
余生不曾察覺莊子生另有他意,只是一挑眉,心說你要知道我討了四十貫,還不得五體投地?
聽到了莊子生的話,朱屠夫上下打量余生一眼,那外鄉人也訝異的端量余生。
余生沒看到,只是拍著莊子生肩膀,“哈哈,夠兄弟,爽快,咱們倆誰跟誰,那一文錢你也掏了吧。”
被余生戴高帽的莊子生一頓,扭頭看余生,撇嘴道:“不至于吧,這一文錢也不掏?”
難道這吝嗇會傳染?
“我身上一文錢也沒有,全是貫錢,破開不好。”余生誠實的說,小姨媽現在查私房錢的本事見長。
“行,行。”莊子生同情的看著余生。
朱屠夫看了旁邊外鄉人一眼,道:“再不出價,就定…”
“一百一十貫。”外鄉人里衣著華麗的中年人對朱屠夫說。
他又扭頭看著余生,“這位想必就是鼎鼎有名的余生,余指揮使吧?”
這話說的,鼎鼎有名,余生笑的嘴都歪了,“是,是,我是余生,你剛才說什么?”
“余指揮使?”矮肚圓的中年人一愣。
“前面那句。”葉子高好心給他提醒,身為伙計,早知道自家掌柜什么德性。
“鼎鼎有名。”矮肚圓的中年人說。
“不敢當,不敢當,你在哪座城發財?”余生眉開眼笑,拱手恭維中年人。
“在吳西,一座小城,臨黑水城。”中年人笑呵呵說,“發財算不上,也就四處奔忙做點小買賣。”
“巫溪?”余生一怔,差點以為被殺的巫溪家人找上門了,經田十解釋才知道是吳西。
“吳西呀,恕罪,恕罪,余生孤陋寡聞了。”余生說著喊價,“一百一十貫一文錢。”
“哎,不用。”中年人笑著說,“咱們萍水相逢,也是有緣,今兒我就請余掌柜了。”
余生受寵若驚,“那多不好意思。”
“反正我們也吃不下,一整頭豬呢。”中年人笑著讓人如沐春風。
他話未盡,還要再說些套近乎的話,見余生扭頭對莊子生說:“那你們就下次吧。”
“嗨,余掌柜,剛才還說夠兄弟,現在就準備把我們拋下了。”莊子生手里扇子一合說。
“就因為是兄弟,以后有的是你請我的機會。”余生指中年人,“我們萍水相逢,一見如故,錯過這店就沒這村了。”
“反了。”葉子高翻個白眼提醒,余生這話只有最后那句可信,前面的全是扯淡。
自余生到來,一直咬著嘴唇不說話的周九鳳終于開口了:“他是奴隸販子,與他結交,小心我告訴城主。”
“奴隸販子?”正笑的余生停下來,回頭打量這矮肚大,笑的d像彌勒佛的中年人。
“公子放心,只往城里賣,不損咱們百姓一絲一毫。”中年人笑呵呵說,“而且該有的,孝敬你和城主的一分不少。”
周九鳳笑,“小心被城主剝皮。”
余生抬頭望望天,回頭問白高興,“今兒出門時,你看黃歷沒?”
白高興一怔,然后很有默契的道:“看了,歲煞在南,辰不問雞,午不交友。”
“你看這事鬧的。”余生對中年人說,“這會兒不宜交友,咱們后會有期,這頓飯你就免請了。”
余生對朱屠戶道:“就一百一十貫一文錢。”
中年人臉上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復笑容,“既然如此,那吳某擇個良辰吉日再去拜會余公子。”
說罷,矮個肚圓的中年人站起身,笑呵呵向眾人拱拱手,領著手下武師離開了。
離開人群后,手下武師貼耳問道:“東家,咱們就這么走了?”
中年人的怒氣終于流露出來,“不走作甚,繼續喊價,得罪城主外甥?”
咽下這口氣,中年人語氣和緩許多,“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萬事留一線現在不合作,不代表以后不合作。”
“但凡合作不成,一定是錢給的不夠,又何必初見面就因吃個飯而交惡?”
他回頭望了望,“況且,劉掌柜栽了,黑水城還賠笑臉,誰給咱們的勇氣去得罪他。”
不過,在揚州,奴隸生意在城主這邊確實不好做。
中年人決定了,待會兒買點禮物,提上些錢,當作信徒去巫院走走。
一城之內,但凡城主不是巫院信徒,那巫院和城主府就一定有矛盾。
余生也在說這中年人,他嘆息一聲,可惜道:“我倒挺想和這人交朋友的。”
“為了錢?”莊子生覺著自己看透余生了,城主第一,錢第二,別的靠一邊。
“占一小部分原因。”余生說,“更主要的是,他長的比我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