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位于兩座高聳入云,望不見盡頭的高崖之間,容得下兩輛車并行。
余生緩步走入其間,崖壁斷面平整,就像是有人用刀切開的,現在上面長滿青苔。
在石頭縫隙中還有藤曼生長,時不時蛇一般的垂下來,滑膩,頂端由花骨朵時刻準備盛開。
毒辣的陽光在這兒收起了它的余威,陰暗,潮濕讓一線天與外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水滴不時落下,就像在下著一場小雨,余生抬頭看,見這些水滴是藤曼的枝葉上滴下來的。
這種植物根系深深的扎根于山體,有吸取山中水分的本事,然后再從枝葉中浸出,滴落。
天空只有一線,遙不可及,而兩側的山崖向中間靠攏,壓著行走其間的人喘不過氣。
余生長出一口氣,靜悄悄一步一步向一線天盡頭走去,在白骨到處可見的山谷中,他不信那琴音是普通人奏出來的。
水在滴到他頭上時自行停下來,聚集在一起,漸漸成為了一個大水球。
在一線天中也有白骨,有人族的,也有妖怪的,他們散落在各處,骨頭和衣服因為霉爛發出難聞的味道。
外面的時候余生已經見的太多了。
由起初嘔吐的不適,讓他把僅有的炒飯吐了個干干凈凈,到現在余生的胃已經麻木了。
饒是如此,余生在一具尸骨面前還是停了下來。
尸骨的主人是人,身前應是貌美如花的,現在卻被蟲子鉆了一身,這些不時的從眼孔和口中爬出來。
讓余生更難以忍受的她的肚子,里面的嬰兒被扯著臍帶和腸子拉出來,被嚼了的頭顱手丟在母親身上。
不用俯身查看,余生也知道他們的靈魂不見,被人奪走了。
余生呆立半響,沒有說話,臉上甚至沒有任何表情。這時琴音變的低沉起來,似乎在為面前的尸骨哀悼。
以前,余生不知道在憤怒的盡頭是什么,現在他知道了,那是平靜,一種讓他也為之害怕的平靜。
就像一片湖,在風中不起任何波瀾,在靜寂無聲中死了過去。
余生打了個響指,頭頂上的水球落在女子的身上將它包裹住,化作冰棺。
他繼續上前,這時琴音又變化了,柔和而細膩,如春風拂過面龐,如嬰兒低聲呢喃,似乎在安撫余生的心。
余生聽著,起初走的很慢,接著快速奔跑起來,他倒要看看這人是誰。
這琴音顯然是奏給他聽的,他已經被發現了,悄悄的潛入已經不可能。
一線天很長,余生跑著氣喘吁吁時終于見到了盡頭,刺眼的光芒正在那里誘惑著在昏暗中穿行的行人。
余生一下子撲進明亮中,周遭空氣中的熱浪也向他圍過來,這溫度,似乎比他進一線天時更熱了。
世界也更加明亮了,余生掃了四周一眼后急忙閉上眼,以免被耀眼的光芒弄花了眼。
雖然只是一掃,余生卻已經看清了自身所在。
現在他置身于一個半山腰的平臺上,平臺臨崖處有一棵蒼松,蒼松樹蔭下有個石桌,旁邊坐著兩個人。
頭發略有白發的男子身著白袍,身子挺拔,雙眼湛然有神,他的手指修長,正在石桌上擺著的古琴上撫弄。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老者,佝僂著身子,精神矍鑠,雙目有神,手里正捧著一杯茶,閉眼側耳傾聽琴音。
在不遠處還有一位留著朝天丫髻的童子,扇著扇子在烹茶,一股淡雅的清香飄出來鉆進余生的鼻孔。
適應陽光的余生睜眼望著倆人,正要開口說話,被佝僂的老者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制止了。
他指了指旁邊的位子,示意余生坐下來飲茶,旁邊的童子利索的倒了一杯茶端到余生面前。
茶香更濃烈了,余生低頭,見茶碗里浮著松子,飄出淡淡的油脂和松香。
余生飲了一口,津香潤滑,有高山流水之氣,還有在夏日初遇冰雪的清涼。
茶是好茶,但人就不一定是好人了。
余生放下茶杯看著佝僂的老者,見他閉著雙眼靜靜聽著,不時飲上一口茶,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作為鄉下來的小子,余生聽不出琴音的美妙,不過圓潤,甜美,清靜還是聽得出來的。
見他們倆人沉浸在琴音中,一人沉浸于烹茶中,余生毫無開口的機會,索性將茶一飲而盡,讓童子又斟一杯。
松子茶養精神,兩杯下肚,余生渾身舒暢起來,趕路時的疲憊也不見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些熱,逼著余生解開一個扣子,大大咧咧的露出了稚嫩的胸膛。
又飲了一杯茶,見他們兩個還不停,余生發起了呆。
不過發呆也是有限的,見倆人沒完沒了,余生終于不耐煩起來,這時琴音也疾,然后豁然停頓安靜下來。
閉眼傾聽的佝僂老者睜開眼,看了看余生,搖搖頭嘆道:“可惜了,你們兩個都急了,這美妙琴音本來會有個完美結尾的。”說罷,佝僂老者把白衣中年男子面前的古琴取過擺在自己的面前。
“不著急,以后有的是機會。”一身白衣,儒雅之極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擦了擦手后扭頭看向余生。
他舉起茶杯向余生致敬,“猰窳,見過吾王。”
余生被嚇一跳,他怎么也猜不到,這儒雅之極的中年男子居然是在他耳邊流傳許久的瘋神猰窳。
“你,你不是瘋了?而,而且,身子拼湊……”余生指了指中年人的身子,這不是完好無損嗎?
不知是天熱還是忽臨大敵的原因,余生涌出一腦門子汗,緊張的看著猰窳,以至于把猰窳的那句“見過吾王”忽略了。
“世人笑我太瘋癲,卻是他人看不穿。”猰窳優雅的飲一杯茶,“至于身子,只是簡單變化而已。”
余生指了指一線天,“那些白骨,全是你犯下的?”
猰窳點頭也是那么優雅,“我領人犯下的,為了迎接吾王,這些是值得的。”
“吾王?”余生終于注意到了這個“吾王”,大荒四大王中與猰窳有糾葛的只有西王母。
想到這兒余生一驚,“西荒王派你來找我茬的?是不是我娘東荒王仿制的葫蘆讓西王母惱羞成怒了?”
“你放心,我回頭讓她收斂點兒,實在不行付你的望一點版權費。”余生說。
要是因為這跟遠古神打起來,那余生覺著也太虧了。
猰窳搖了搖頭,臉上掛著優雅的笑容。
“難道是東荒王直接搶了西王母一個真的葫蘆?”余生說,“要是那樣,你要戰那便戰吧。”
西王母的葫蘆是了不得的法寶,東荒王要真搶了個葫蘆,在為被殘殺的百姓報仇的念頭支持下,余生拼死跟遠古神一戰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