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秘您也了解我，我這個人說話做事都比較直接，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還請您諒解。”
墨遠泉沒有直接提出要求，反而先說了兩句客套話做鋪墊。
楊秘書笑而不語，心中暗笑一聲，墨遠泉如此做派，看來所圖甚大。
他揮手道：“無妨，不過是說幾句閑話而已。”
墨遠泉點點頭，微笑道：“我十幾歲開始在房屋中介打工，當時帶我的師父說過一句話讓我受益至今，他告訴我，媒體是政府最緊密的戰友，只要和媒體保持緊密的溝通，就能提前掌握政策的動態，未雨綢繆。”
楊秘書平靜道：“你這個師父倒是有幾分眼力。”
墨遠泉繼續道：“正是因為師父這句話，讓我養成了看報紙的習慣，一直通過媒體把握事態的變化。我舉個例子，今天尚京市媒體的頭條就很有意思，不知楊秘您看過沒？”
楊秘書頷首道：“你說的是要家網的事吧？”
墨遠泉拍手道：“對，我說的正是要家網的事。您可知道，今早尚京市三十二份報刊雜志里，有二十九分都以要家網危機作為頭條。同時在國內搜索引擎中，‘要家網黑客事件’這個關鍵詞的搜索數量正在節節攀升，它帶來的潛在影響也正在不斷醞釀擴大范圍。”
“姚衣富二代身份、黑客攻擊的傳奇性、還有要家網之前取得的一系列成績，這些都是吸人眼球的要素，媒體選擇報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何況，在民眾意識中‘仇富’現象普遍存在，富二代的失敗更能刺激大家的感官，我相信很快就會引發全民討論。”
“現在要家網遲遲沒有上線，先不說他網站有沒有問題，只是這段空窗期就會導致市場紊亂，再說了，如果要家網萬一真的垮了，又該怎么辦？”
“到了那個時候，要家網的名聲當然是保不住。而它作為政府欽點的龍頭企業，恐怕會給政府帶來難以估計的負面影響。”
“不知道楊秘您對這件事，有什么看法？”
墨遠泉盯著楊秘書，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后者卻只是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開口道：“墨總想的很深入，說的也很有道理，倒是費心了。”
墨遠泉暗罵一聲老狐貍，又堆出笑臉道：“我也是心里害怕，所以提早做防備。畢竟要家網的性質和我們找房網類似，說不定哪天我們也會遇到這樣的問題，早做準備總是好的。而且我也不算沒有收獲，這兩天我得空就瞎琢磨，倒是讓我真想出了一個解決的辦法來。”
楊秘書心道肉麻的正戲來了，他正色道：“墨總有什么想法只管說，如果真能解決這個隱患，尹市長也會感激你的。”
要家科技的龍頭企業名譽可是尹如松欽點，兩者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墨遠泉的法子真管用，這份人情同樣不小。
墨遠泉笑道：“真正的解決辦法只有兩個，一是幫助要家網度過難關，昨天我們已經前往要家網慰問，不過如我直言，就我觀察到的情況看來，要家網內部的問題，可能比表面上更嚴重。”
見楊秘書沉吟不語，墨遠泉繼續道：“也許姚起和姚氏集團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不過那畢竟不是他們的主營業務，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就看他們會不會做，敢不敢做，最后又能不能做得好。”
“再說了，如果真有能力做好，要家網網站早就應該上線了，不是嗎？”
楊秘書表情凝重，墨遠泉的說法很有煽動力，以姚起和姚氏集團背后的能量來說，要家網的網站早就應該重建完成上線，無論如何也不會一拖再拖，甚至表示還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上線。
這不正常。
墨遠泉見楊秘書似乎有所松動，心中一喜，他不怕自己燒錢搶市場，也不怕姚起支援姚衣，唯一顧慮是尚京市的地方保護主義。
他立刻趁熱打鐵道：“楊秘，就算是我估算錯誤，咱們多運行一套方案買個保險也是好的，您說呢？”
楊秘書鼻翼微微擴張，顯然是在做深呼吸調整情緒。
從行政的角度出發，維持市場的穩定，推動經濟發展是長期努力的目標，任何潛在的不穩定因素都會被重點關注。
如果要家網出現崩盤局面，尚京市房地產行業便會遭受重創，現在來之不易的平穩發展局面很有可能會被打穿一個裂口。
這對于尹市長即將推行的‘智能港口’計劃來說，無疑是不利的。
尚京市政府不會冒這個險，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要家網的身上。
這個時候，準備一套可行的備用方案也許是個穩妥的選擇。
墨遠泉這一招雪中送炭，倒是恰到好處，讓人無從拒絕。
楊秘書深吸口氣，想起姚起在尚京的影響力，眉頭微跳，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有時候做出決定很簡單，可是要權衡好每一方的情況，卻很難。
墨遠泉見楊秘書依舊沉默不語，他耐心開口道：“楊秘，我說句心里話。我知道您這邊很為難，畢竟姚起在尚京經營多年，和政府合作的項目很多，影響力也好，人脈也好，能量都十分巨大。”
“不過正因為這樣，咱們政府更需要引進一些新鮮血液。歷史已經證明，商人的秉性并不值得信任，一家獨大的后果往往都不怎么美好。而我墨遠泉，愿意做那個重新平衡關系的人。”
楊秘書翻眼瞧了墨遠泉一眼，淡淡道：“你膽子倒是不小，這番話要是傳到姚起耳朵里，你知道會是什么樣的后果？”
墨遠泉笑道：“姚起是尚京房地產界的龍頭，是猛虎，我自然是比不上他。不過猛虎難以駕馭，這一點楊秘您也是心中有數。我就不一樣了，起碼在和政府合作方面，我們找房網遍布全國，還沒有出過亂子。”
楊秘書神色不變道：“可你才說過，商人的秉性不值得信任。”
墨遠泉道：“商人確實不值得信任，可商人有逐利的天性。找房網大費周章斥以重金入駐尚京，不就是為了想在尚京市場上扎穩腳跟，用自己的合法的方式賺錢？至少在找房網盈利之前，我們還是值得信任的。”
他又笑道：“再說了，現在我要做的事情，又不是和姚起正面沖突。我想要的，只是一個承諾。”
“萬一要家網一蹶不振，我們找房網可以優先出資接盤要家網的所有資產、人員、債務，我的對手從來就只有要家網，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到時候，我得到實惠，您也可以借機平息要家網崩潰帶來的負面影響，我們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楊秘書皺眉道：“什么互惠互利，荒唐。”
墨遠泉立刻低眉順眼道：“是是，是我唐突了，是政府給予我們找房網的照顧。”
楊秘書沒有糾纏這點小事，沉聲道：“下午我會叫人帶應聘的人員去你公司的招聘會，我話放在前頭，我會給你五名優秀的引進人才，都是實力絕對出眾，名校畢業的那種。可你也得給我消化一些，一些待業人員。”
楊秘書直截了當的提出要求，等同步變相答應了墨遠泉提供的方案，同意了當要家網崩潰的時候，主動出面牽線搭橋找房網并購的要求。
墨遠泉心中大喜，立刻笑道：“楊秘您只管帶人來，五十人以下都沒問題。”
楊秘書搖頭道：“五十人不夠，一百人吧。”
墨遠泉倒吸一口涼氣，楊秘書獅子大開口，已然超出了他的底線。
待業人員是個十分復雜的群體，除了一部分因為時代關系失業的人員，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問題。
真正有能耐的人，又怎么會要等到政府的救援。
大家都有手有腳，只要肯努力工作，誰還能餓死不成？
但這始終是個問題，必須要解決，否則就是不穩定因素。
接受政府授意，安置少量失業人員，分散在各部門消化管理，是每個大企業必然需要經歷的過程，也是企業社會責任感的體現。
可是一次接受一百名員工，確實是超出了找房網尚京分公司的極限。
墨遠泉苦笑道：“楊秘，您也知道，我們找房網尚京分公司現在也才兩百號員工，一下塞一百名失業人員進來，恐怕在管理上應付不過來。”
楊秘書淡淡道：“尚京消化不了，不是還有其他分公司么？你將人員打散到全國，一家公司加上一兩個人，也足夠消化了。”
墨遠泉心中一驚，這楊秘書看上去老好人一個，這一手釜底抽薪玩得可真是熟練。
別人是解決工作崗位，楊秘書干脆連失業的人都一起解決了，將這一百名失業人員打散到各地，以后回到尚京的機會也變得渺茫，一勞永逸的解決了所有問題。
墨遠泉看楊秘書的眼神微微變得更嚴肅些，難怪楊秘書能在很短的時間內青云直上，坐穩秘書辦一把手的位置，是有兩把刷子。
“墨總，下午我還可以代表市政府出面，去招聘會幫忙站一站，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
楊秘書笑吟吟的抿了口茶，他根本就不怕墨遠泉拒絕。
或者這樣說，墨遠泉已經亮出了底牌，如果沒有收益，他這張底牌將會一文不名。
果然，墨遠泉最后沉重的點了點頭，答應了楊秘書的要求。
墨遠泉站起身，楊秘書也同時站起，兩人伸手一握，墨遠泉笑道：“那我下午就在招聘會等您大駕光臨。”
楊秘書笑道：“墨總保重，下午見。”
墨遠泉走后，楊秘書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
他心中冷笑，這墨遠泉狼子野心，連姚起都不放在眼里，還想要利用市政府為他站臺，分明就是一根攪屎棍。
如果讓他順利吞下要家網，正式站穩進入尚京市場，那才真是災難的開始。
想到自己昨日還給姚起致電，委婉的請求姚起稍安勿躁，現在想起來還真是諷刺。
也罷，墨遠泉想要送死，就讓他自己去吧。
楊秘書很快打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打給尹如松，他將墨遠泉答應解決一百名失業人員的事情匯報，不管誰輸誰贏，政績和穩定先拿下再說。
第二個電話則是打給了姚衣。
電話接通，他笑呵呵道：“小姚總，找房網下午要舉行一個大型招聘會，剛向我們報備申請人才，你們公司最近要不要招人，我也一并申請了，免得將來再跑一趟。”
姚衣爽朗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我們公司被黑客攻擊還沒緩過神來，現在暫時不用招人，勞您費心了。”
楊秘書笑道：“小姚總，雖然現在尹市長還沒發話，可你公司畢竟是尹市長欽點的龍頭企業，老是這么吊著也不是個辦法。其實已經有不少人在這方面做文章了，只是一時半會還沒有反應上去，還請你抓緊時間，早點讓網站重新上線。”
他說著忽然壓低聲音道：“就算是數據有問題也沒什么，我們這里有所有公司的數據備份，你讓人過來拿就是。”
姚衣心中雪亮，楊秘書這是在拉偏架了，無緣無故的，楊秘書為什么幫自己？
他略一思索，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由皺眉道：“楊秘，是不是墨遠泉找政府提條件了？”
楊秘書哈哈一笑：“小姚總果然聰穎，沒錯，是墨遠泉過來提條件了。他以消化失業人員的條件，讓我同意找房網對要家網的并購。不過我不怎么看好他。小姚總，咱們以后打交道的時候會很多，你就給我一句實話，要家網現在的情況，是不是一個局？”
姚衣知道瞞不過這位心細如發的秘書長大人，只得承認道：“我是有些想法，不過我向您和尹市長保證，一定會盡快上線。”
“至于數據方面確實不用麻煩您，要家網的數據完整無缺，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楊秘書笑吟吟道：“那就好，不過小姚總，這次我可是完全偏向你這邊，你可得給我點好處。”
姚衣哪還不知道楊秘書的意思，楊秘書是給他攤派失業人員的任務呢。
他無奈道：“楊秘，不是我不肯幫忙，我們要家網廟小，就算加人也加不了多少。要不然這樣，您給我爸打電話，姚氏集團每年本來都安排五百名失業人員，多加一百也沒什么。”
楊秘書干咳一聲道：“事情不是這么算的，你作為政府欽點的龍頭企業，本來就應該為政府和社會分擔一部分責任，接受失業人員再就業不僅造福社會，更重要的是提高了你企業的知名度和認同感，這是一個必須的過程。”
姚衣點點頭，認同了楊秘書的說法。他雖然認為要家網應該是個專業人才組成的高科技公司，可真想要做大，必然離不開政府的扶持和社會的認同。
何況這些失業人員也并非一無是處，再不濟去樊力的安保部做個保安也行。
“那就說定了，找房網消化一百名失業人員，你就消化五十名吧。”
說著，不等姚衣說話，楊秘書飛快的掛斷了電話。
他心滿意足的在本子上記下了數字，今年的失業人員就業工作又多加了一百五十名，足夠交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