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用上學,謝柔惠還是如常來母親這邊用早飯,少了一個人,父親母親的心情卻很好。
“嘉嘉那邊的飯送過去了嗎?”謝文興問道。
謝大夫人帶著幾分嗔怪看丈夫。
“我是罰她禁足,不是罰她不吃飯。”她說道,“餓不到她的。”
謝柔惠咬著筷子嘻嘻笑。
謝文興也笑了。
“關了兩天了,也不知道睡得好吃的好不。”他說道。
“第一次嘛你還不習慣,等以后多了就習慣了。”謝大夫人橫他一眼說道。
謝文興哈哈笑了。
“大老爺,二小姐昨晚在祠堂睡得好,適才已經吃過早飯了,吃了一碗飯,兩碗茶湯呢。”一旁侍立的大丫頭笑說道,“現在開始抄女戒了。”
“不是,昨日女戒已經抄完了。”另一個丫頭說道,“二小姐是溫習學堂的功課了,說是明日先生要查書的。”
謝文興再次笑了。
“看,看。”他對謝大夫人說道,“嘉嘉多懂事。”
謝大夫人放下碗瞪他一眼。
“吃飯吧。”她說道,“真懂事就不會去祠堂了。”
謝文興再次笑起來,謝大夫人沒再理會他,轉過頭叮囑丫頭將新煮的茶給謝柔嘉送去。
“別讓她在暗處寫字,壞了眼。”她說道。
“把我書房的那套筆墨給嘉嘉送去。”謝文興忙跟著說道。
丫頭們含笑應聲是,呼啦啦的熱鬧鬧的去了。
謝柔惠一直含笑慢慢的吃飯,聽到這里放下了碗筷。
“我吃好了。”她說道。
謝文興和謝大夫人看過來。
“今日不上學去找清兒和淑兒玩吧。”謝大夫人說道。
謝柔惠搖搖頭。
“不了,我想把祈雨的祭詞再練熟。”她說道,看著父親和母親帶著幾分期盼。
謝大夫人點點頭。
“去吧。”她說道。
謝柔惠垂下頭,施禮應聲是,轉身慢慢的走出去。
“嘉嘉出來了,你意思兩句就行了啊,別再板著臉的嚇唬孩子。”
“好,我知道了,那大老爺,我是不是還要擺桌席給謝二小姐賀一賀呢?”
父親的笑聲在屋子里散開。
走到門口的謝柔惠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
“大小姐?”掀起簾子的丫頭們不解的問道。
謝柔惠收回視線露出笑容抬腳邁出去。
回到院子里,丫頭們正圍著孔雀笑鬧。
“等二小姐回來時把它們放出來開屏。”她們亂哄哄的說笑著。
謝柔惠停下腳,丫頭們都忙施禮。
“大小姐,瑤小姐請你一起去花園釣魚。”木葉在廊下迎過來說道。
謝柔惠笑著搖頭。
“我不去了。”她說道。
丫頭們都很驚訝。
謝柔惠一向愛釣魚,但因為功課繁忙空閑不多,只有在難得的休息日去玩。
“妹妹禁足呢,我怎么好去玩,正好母親教我的祭詞還沒背熟。”謝柔惠說道。
木葉等人恍然。
“木葉你親自去和瑤小姐說一聲,讓她自己去玩吧。”謝柔惠說道,“等下次再一起玩。”
木葉應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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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姐姐拿著吃茶。”
謝瑤身邊的大丫頭笑著將一袋子錢遞過來。
木葉沒有推辭笑著接過施禮告退。
看著木葉走出院子,坐在窗邊的謝瑤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小姐,表小姐她們都過來了,棋盤已經擺好了。”從耳房里走出來的丫頭說道。
謝瑤點點頭。
“小姐,那東府四小姐那邊……”另一個丫頭遲疑一下說道。
謝瑤在請謝柔惠的同時也請了謝柔淑,而且是先請了謝柔淑。
“四小姐已經跟三夫人說了陪大小姐釣魚,才得以免了禁足,此時想必已經在花園里等著了。”丫頭接著說道。
為了能免了禁足四小姐一定打著謝柔惠的旗號威脅了三夫人,突然說不去了,四小姐肯定要被三夫人責罰。
如果謝瑤去的話,也算是釣魚了,可是看小姐根本就沒有去的意思,在讓丫頭去東府的同時,也請了自己的表姐妹們下棋。
謝瑤渾不在意一笑。
“又不是我不去,是柔惠不去嘛。”她說道,說完又補充一句,“你去把木葉說的話告訴柔淑。”
丫頭應聲是,看著謝瑤掀起簾子往耳房去了,那邊女子們的笑聲旋即響起。
“姐姐。”丫頭忍不住帶著幾分不解低聲問屋子里的大丫頭,“小姐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小姐不會去的?”
大丫頭抿嘴笑了,點點頭。
丫頭更不解了。
“那為什么小姐還要去問大小姐啊?”她說道。
大丫頭笑著伸手戳了戳丫頭的額頭。
“因為小姐和大小姐最要好最知心。”她說道,說罷自己向耳房走去,“快去吧,別讓四小姐等太久了,四小姐的脾氣可不太好。”
花園里,果然早已經坐在湖邊的開始釣魚的謝柔淑聽了謝瑤丫頭說的話,大發脾氣,將魚竿扔進了湖里。
“耍人玩嗎?”她喊道。
旁邊的丫頭們忙沖她噓聲。
“大小姐要用功的。”大家忙說道,免得謝柔淑說出什么冒犯的話。
謝柔淑自然明白丫頭們的意思,氣又添了幾分,但卻又無奈,有人在家里的確是惹不得。
明明都是謝家的小姐,待遇卻是不同。
“什么要用功,不是說了嗎,因為謝柔嘉禁足,妹妹不能玩,當姐姐的便要陪著不玩。”謝柔淑喊道,抬腳將小機子踢翻,卻撞疼了腳,哎呦一聲坐在地上。
丫頭們忙上前哄著。
“原本就不該來的。”也有人低聲嘀咕。
四小姐看著很厲害,還不是聽到大小姐三個字就也忍不住要來。
其實四小姐說自己被禁足不出來玩不是很合情合理的嘛,還是貪圖大小姐親近的機會。
大小姐爽約她又不敢埋怨,只能自己生悶氣。
謝柔淑耳朵尖聽到了,一腔悶氣正無處發泄,立刻劈頭蓋臉的沖這小丫頭砸過來,指著人又是打又是罵,還要扔進湖里。
小丫頭哭著叩頭求饒,湖邊亂成一團,引得路過的人都看過來。
“四小姐,四小姐,還是快些回去吧,再鬧下去夫人一定會問的。”大丫頭提醒道。
這不提醒倒好,謝柔淑立刻想到現在回去怎么去跟母親說,自己大張旗鼓的鬧著要出來玩,結果轉頭謝柔惠就說要用功不來了。
可是如果裝作大小姐也在,自己在湖邊混半日,肯定又瞞不住。
總之回去一定少不了一通罵了。
“謝柔淑,你這個死丫頭,看看大小姐沒有錯還自省,你再看看你,錯了還跟我找借口,你丟不丟人!”
謝柔淑的耳內似乎已經聽到母親的喊聲,耳朵也似乎被擰住隱隱的疼,她不由嘶嘶吸了兩口氣。
這幾日的憋屈凝聚再也壓制不住。
“真是沒道理!”她跳起來喊道,“她謝柔嘉一個人禁足,全家都要陪著禁足嗎?她一個人犯錯,全家人都要受罰嗎?”
“謝柔嘉,你比皇帝架子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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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亮起,新的一天來臨,禁足兩日的謝柔嘉走出了祠堂,她不由展開手臂想要伸個懶腰,卻先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小姐,不會受涼了吧?”江鈴擔心的問道。
“應該不會。”謝柔嘉說道,揉了揉鼻頭笑,“昨天就開始打噴嚏,不知道誰說我呢。”
江鈴也笑了。
“一定是老爺夫人還有大小姐。”她說道。
“請個大夫瞧瞧吧。”木香帶著幾分擔憂說道。
謝柔嘉立刻搖頭。
“不。”她說道。
木香愣了下,江鈴嘻嘻笑了。
“小姐,有人說你病好了后懂事了,也有人說小姐不懂事了,那些我倒都沒特別感覺,只是有一點我發現了。”她說道。
謝柔嘉和木香都看向她有些不解。
“小姐特別愛說,不。”江鈴笑嘻嘻說道。
說不?
謝柔嘉怔住了。
以前的她什么樣她記不得了,但夢里那十年的她她記得清清楚楚,姐姐不在了后,她聽所有人的話,讓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不敢也沒有資格反駁或者表達自己的意愿,因為她不是她,她是姐姐的替代,一個替代品,那有什么資格說不。
可是,她無時無刻不在后悔,后悔最初的時候沒有說一聲不,沒有拉住姐姐別去玩水捉魚。
現在她終于有機會重來,所以才這樣的喜歡說不嗎?為了阻止那個不會說不的噩夢出現。
“二小姐?你沒事吧?”
木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謝柔嘉的出神。
“你瞎說什么。”她又訓斥江鈴。
江鈴嘿嘿笑了,謝柔嘉看著丫頭們也笑了。
“木香,我沒事,我自己心里有數,如果真不舒服了我會看大夫的,你們放心,我不會拿著自己的身子逞強。”她說道。
才被罰了就叫大夫的確是有些不好看,木香問出來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謝柔嘉能這樣想真是很好。
木香含笑應聲是。
“那就好,我讓廚房做二陳湯,小姐你最愛喝多喝一碗。”她說道。
驅寒養身,又是謝柔嘉平日愛吃的,不會讓人覺得有異。
謝柔嘉點點頭,木香便親自去安排了,江鈴陪著她向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小姐,你真的是懂事了。”江鈴認真說道。
不過是合情合理的一句話的事,竟能讓兩個丫頭露出這樣歡喜的神情,就如同父母聽到自己主動去上學歡天喜地的樣子,在夢里,不管她做什么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那多看的一眼也必然是猜忌漠然和厭惡,更沒有人會在意她心里想什么。
謝柔嘉有些想笑有些心酸,最終嗯了聲點點頭。
“我以后會更懂事。”她說道。
但這種欣慰又贊賞的神情并不是隨時隨地都能看到的,在父母和丫頭們目送下走出家門邁到學堂謝柔嘉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不友好的注視。
尤其是當大家確定了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她之后,這種不友好就肆無忌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