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對于謝柔嘉來說根本就不算事,現在的生活對她來說實在是幸福的恨不得滿地打滾。
“撞到了撞到了。”江鈴蹲在地上咯咯笑的說道。
木香掀起簾子走進來,看到穿著白色中衣紅褲子的謝柔嘉正在地上鋪的大紅地毯上打滾,滾得又快,眼瞧著到了床邊。
“小蹄子還笑,還不快攔著。”木香喝道。
江鈴這才笑著去攙扶,謝柔嘉已經坐起來了,雙髻滾散了,亂亂的垂著。
“可是不用上學了,小姐可是放開了玩了。”木香嗔怪道,拿過篦子來給謝柔嘉梳頭。
新年越來越近,學堂的課已經停了,勞累一年的姑娘們終于可以徹底的放松了。
“才不是玩呢。”江鈴說道,“小姐說了這也是練舞呢。”
“我可沒見過大小姐這樣練舞。”木香說道,解開了謝柔嘉的頭發。
“姐姐去哪里了?”謝柔嘉問道。
“大夫人在和大小姐打鼓呢。”木香說道。
對于別的女孩子來說不上學可以休息玩耍,但謝柔惠卻不行,過了年距離丹女初次祭祀就只有一年的時間了,謝柔惠的功課更加的緊張。
過年了,十二歲了,距離夏日落水不到半年了。
謝柔嘉的身子不由繃緊。
“不用梳了。”她說道,“我去游水。”
木香舉著篦子。
“這一上午都沒停了。歇息一會兒吧。”她說道。
“不累不累。”謝柔嘉說道,自己抬手胡亂的將頭發挽起來,就向后邊去了。
江鈴忙拿著斗篷跟上。一面大聲的喊水英。
木香看著亂亂的屋子搖搖頭,含笑喚了小丫頭進來收拾,剛走到廊下就見披著大紅斗篷的邵銘清帶著兩個小丫頭進來了。
“表少爺今日怎么來了?”她忙施禮問道。
“來給姑姑送年禮。”邵銘清說道。
兩個丫頭打起簾子,木香引著他走進去。
“我們小姐去游水了。”她說道。
邵銘清嗯了聲,徑直向東邊的廂房而去,小丫頭接過他解下的斗篷。
“少爺帶的什么?”木香看著邵銘清的兩個丫頭。
兩個丫頭正將兩個包袱放在地上。
“一些書。”邵銘清說道,指了指廂房的書架。“擺上去吧。”
兩個丫頭便應聲是自去擺放書。
木香有些想笑。
“是給小姐送的年禮嗎?”一個小丫頭低聲問道。
“小姐又不看書。”木香低聲笑道,“這是表少爺自己拿來看的。”
邵銘清來謝柔嘉這里。謝柔嘉也不招待他,他也不用招待,每次都是各自為安,邵銘清喝著茶將謝柔嘉書架上本來就不多的書都看完了。
小丫頭忍不住瞪眼。
“那表少爺是把這里當自己的書房布置了。”她說道。
木香站在客廳里隔著珠簾看向這邊。邵銘清已經坐在椅子上,晃悠悠的握住一卷書,沖著窗邊掛著的鳥兒吹了個口哨。
自從結束了四書五經課后,小姐就不怎么進書房了,這椅子擺的位置,書桌上的筆墨紙硯,還真都是邵銘清按照自己的習慣擺放的。
“給表少爺上茶和點心。”木香吩咐道,自己則轉身來溫泉廊。
溫泉廊里江鈴正坐在池水邊一面泡著腳,一面和水英說話。
“你看小姐是不是游的越來越好了?”
“你看小姐游的這么遠了。”
水英一概沒有理會。只是看著水里正亂撲騰的謝柔嘉。
“小姐,邵家少爺來了。”木香說道。
謝柔嘉哦了聲,也不知道聽到還是沒聽到。繼續拍打著水面。
“小姐學的真快。”木香稱贊道,又看著水英,“水英學會游水用了多久?”
水英坐在水池邊,手絞著濕了的衣角。
“一天。”她說道。
江鈴和木香都驚訝的啊了聲。
“這么厲害啊。”她們說道,“你怎么學會的?快教教小姐,讓她也一天學會了。”
水英轉頭看向她們。
“我爹娘淹死了。我就學會了。”她說道。
江鈴和木香愕然,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不知道想要游水是什么感覺。我是不想游水,我不想游,但必須會游,我怕水,但必須不怕它,所以我就學會了。”水英看向池水中,那個女孩子正帶著幾分狼狽在其中游動著,“你家小姐,一天可學不會。”
聽到內里的動靜,邵銘清放下手里的書,隔著兩道珠簾幾乎看不清那邊的人影。
“我正月里就不過來了。”他說道。
聽得那邊女孩子哼了聲。
邵銘清笑了笑。
“哦對了,你五叔想要我來幫他的忙。”他又說道。
話音才落就聽得珠簾響動,以及丫頭們的低呼,穿著米分藍襖銀白裙,散著發的謝柔嘉腳步飛快的掀起珠簾沖了出來。
“不行,不許去。”她豎眉說道。
邵銘清用手里的書擋住了臉。
“是,是,不去。”他說道。
“小姐,頭發還沒干呢。”木香急道,“仔細著涼,那就不能跟夫人老爺大小姐一起過年了。”
和爹娘姐姐一起過年是很要緊的事,謝柔嘉忙轉身回臥房。
“不許去我五叔叔那里幫忙。”她再次叮囑一聲。
“知道了。”邵銘清說道,放下手里的書,看著謝柔嘉垂在身后隨著走動晃晃悠悠的如同瀑布般的黑亮的頭發。
“我告辭了。”他提高聲音說道。
謝柔嘉頭也不回沖他擺擺手。
這樣不行。謝柔嘉又停下腳,自己待他也不算好,現在他為了討好自己不讓自己生氣所以才這么聽話。但隨著他來的多,家里的人對他越來越熟悉,自己對他的影響也會越來越少。
雖然他這次說不去五叔叔那里幫忙,但如果別的人再讓他幫忙呢?到時候他答應了,自己再去鬧,只怕就沒那么容易說服眾人了。
想到這里她又轉過身。
邵銘清已經走到了門口,兩個小丫頭打起簾子。
“表哥。”謝柔嘉放柔聲音喊道。
邵銘清帶著幾分驚嚇轉過身看著她。謝柔嘉擠出一絲笑,對他屈身施禮。
“表哥過年不過來了?那就先給表哥問個過年好。”她說道。
邵銘清噗嗤笑了。一面側身還禮。
“表妹客氣了。”他說道,說這話還不停的笑。
這笑就跟看穿了她似的,謝柔嘉有些惱火。
“我要說,表哥你別去我五叔叔那里幫忙。還有更好的地方呢,你等著我給你安排。”她說道。
邵銘清點點頭。
“是,是,我知道了。”他說道,抬腳就邁出門。
謝柔嘉追了出來。
“小姐不行,外邊冷。”木香和江鈴一左一右拉住她。
謝柔嘉只得從門簾縫里看向外邊。
“你記住了沒有啊?”她問道。
“記住了,你放心。”邵銘清笑道,看著簾子后那小小的臉。
我放心才怪呢,謝柔嘉嘆口氣。要是真讓我放心,你就不該出現在我的眼前。
“你讓人去看看姐姐功課結束了沒。”她對木香說道,“結束了我去找姐姐玩。”
是時候開始叮囑姐姐不要玩水了。
木香點點頭應聲去安排了。江鈴繼續給謝柔嘉烘頭發,木香沒多久就進來了。
“大小姐功課結束了,可是沒在屋子里,說是出去了。”她說道。
“去哪里了?”謝柔嘉問道。
木香搖搖頭。
“這個沒問。”她說道。
“我去母親屋子里等她。”謝柔嘉說道,催著江鈴給自己梳頭。
相比于溫暖如春的小姐們的室內,此時位于大宅西側的庫房所在。陰寒無比,庫房外偶爾有揣手縮頭的奴仆們疾步跑過。
低矮的四面透風的屋子里才點燃的火盆又熄滅了。
“這炭都沒法用啊。”一個丫頭抱怨道。“槐葉,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炭啊?”
槐葉看著炭盆苦笑一下。
她怎么不懂?曾經謝家大小姐屋子里用什么炭,她就用什么炭。
“我再去要些吧。”她說道,站起身來。
“算了,你別去了,什么事你都干不好。”那丫頭嗤聲說道,眼轉了轉,伸手抓起搭在床板上的一件墨蘭斗篷,“你的斗篷借我用用。”
槐葉忍不住伸出手抓住斗篷一角。
這是自己留下的唯一的一件好東西了,整個冬日就靠它熬過去了。
“怎么?舍不得啊?”那丫頭挑眉粗聲粗氣問道。
槐葉的手慢慢的松開了。
“怎么會,勞煩姐姐受凍跑一趟了。”她訕訕說道。
那丫頭哼了聲,帶著幾分得意將斗篷小心的裹上,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屋子里似乎更冷了幾分,槐葉嘆口氣,慢慢的坐在了炭盆前,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發出咣當一聲。
“姐姐回來了?”她忙起身回頭。
門是被人打開了,但站在門口的人卻不是走出去的那個丫頭。
屋子里光線有些暗,一時間看不清門口的人。
“槐葉,你就這在這里啊?”柔柔清清脆脆的女聲帶著驚訝問道,人也邁進來,讓開了門口,室內頓時明亮起來。
槐葉可以清楚的看到這是一個裹著米分紅撒花風毛斗篷的女孩子,隨著邁步她伸出手掀開了帽子,露出嬌俏的面容。
槐葉不由上前一步,旋即又停下腳。
“……您…”她張張口最終發出一個聲音,“您怎么來這里了?”
家里的丫頭們基本上都分不清大小姐和二小姐,再沒有提醒的狀況下突然見了,便統一稱呼為小姐。
而槐葉明明張開了口,且還邁上前一步,分明是有什么稱呼要脫口而出,但卻生生咽回去,所以才拉長了聲調冒出一個不倫不類的您。
女孩子的笑更濃了幾分。
“我怎么不能來了?”她說道,“槐葉姐姐,我那天見了你,就一心記掛著呢。”
她說著話再邁幾步站在了槐葉面前。
槐葉看著她。
“您,您…….”她結結巴巴說道,垂下頭要下跪,“奴婢不敢當。”
女孩子伸手扶住她,沒讓她跪下去。
“我?我怎么了?你怎么就不敢當了?”她笑嘻嘻問道,“槐葉姐姐你以為我是誰?你怎么稱呼我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