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貞原本認為自己這幾次被打都是吃虧輕敵。
女孩子打架也沒章程,不過是抓臉抓頭發。
但此時居高臨下看起來才發現這女孩子出手還真是厲害,又快又準,也并非是毫無章法。
一出手方胖子的頭就歪了,再一出手正撞在心窩,人又如同蝦米似的佝僂起來,最后再對著頭狠狠一肘。
她對人的弱點很清楚,就好像在夜晚的野外尋路一般,輕車駕熟。
周成貞打個呼哨,替矮胖子發出一聲痛呼,又接著哈哈大笑。
那女孩子一擊得手沒有戀戰向外跑去。
堵著門公子們都剛反應過來。
“娘啊打……!”
一個年輕人喊道,話音剛落就見那女孩子沖過來,對著他的鼻頭就是一拳。
余下的話就變成一嗷的一聲叫。
謝柔嘉從他身側撞了過去。
門洞里響起噠噠碎亂的腳步聲。
“追啊!”
“別讓她跑了!”
更多的嘈雜聲響起。
“該我出場了。”周成貞哈哈笑道,轉身向城門下奔去。
腳步聲很快闖過了宮門,看著前方那個絕塵而去的女孩子,追著的年輕人們有些目瞪口呆。
“這,他娘的跑得太快了吧?”一個人喊道。
“她不是巴蜀來的嗎?難道巴蜀謝家都是住在山里的嗎?”另一個也喊道。
方子元已經被人扶著起來了,一手捂著臉追過來。
“跑的快?跑得再快,也休想跑出我的手心!”他喊道,“追!”
謝柔嘉一路狂奔,大宮門已經出現在眼前,但四周的侍衛圍了上來。
“大膽!”
“不得在宮城喧鬧!”
路再次被阻斷,謝柔嘉看著前方又看向后方。
方子元等人已經追了過來。
“跑!跑!打了小爺還想跑!”他吼道,看著被禁衛攔住的謝柔嘉,“你以為這是你們巴蜀嗎?”
對啊,這可不是你們巴蜀。
在這京城里,在這深宮里,你以為還有謝家的人護著你,幫你掩蓋壓下事嗎?
現在只有小爺能救你了!
周成貞大步奔來,看著那一心往前跑的女孩子前無路后無門站住了腳,露出得意的笑。
謝柔嘉攥住了拳頭。
“怎么了?”
就在這時有聲音傳來。
這聲音!
謝柔嘉尋聲看去。
有一行人正從東邊的一處宮殿走過來,為首的男子青色禮服,形容清亮溫暄。
周衍!
周成貞心里喊了聲,暗叫一聲不好。
“干什么!你們欺負人小姑娘,二小姐別怕我來…”他喊道。
但還是晚了一步,那被欺負的小姑娘拔腳沖東平郡王奔去了。
侍衛們讓開,方子元等人的叫囂也收斂幾分。
東平郡王看著站到面前的小姑娘,面色漲紅,眼睛爍亮。
“他們打人!”小姑娘對他說道。
一句客套就沒有,瞪大眼帶著憤怒。
東平郡王頷首視線看向跟過來的方子元等人。
“你還惡人先告狀!”方子元喊道,伸手指著自己的臉,“殿下,你看看,這是誰打誰?”
“為什么打你?”東平郡王問道。
方子元愣了下,總覺得這話問的哪里不對似的。
“我怎么知道!”他說道,“這人仗著自己是巴蜀謝家,仗著皇帝太后的恩寵在宮里大搖大擺!也不看看這是在巴蜀嗎?有沒有把皇帝太后放在眼里?”
東平郡王沒有說話,看向謝柔嘉。
“是這樣嗎?”他問道。
“不是!我作證不是!”奔過來的周成貞喊道。
但他的話沒有引來眾人多看一眼,因為那小姑娘已經邁步上前開口說話了。
“難道因為不是在巴蜀,我就要被你欺負嗎?”她說道。
不知道是因為東平郡王信任自己,開口就質問方子元有錯,還是因為自己再也忍不住下去了。
謝柔嘉的話從心底翻涌而出,她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
“就因為這里不是巴蜀,我就要對你低三下四忍氣吞聲嗎?”
“就因為這里不是巴蜀,我就要被人羞辱而不能還手嗎?”
她說著又邁上前一步,盯著方子元。
“是,現在我站著的這地方不是巴蜀,但是我還是巴蜀謝家的人。”
這小丫頭!還真是無知者無畏!
方子元呸了一聲。
“我還是文昌伯方家的人呢!”他冷笑喊道,“你是謝家的人又怎么樣?”
謝柔嘉看著他,身后有人嗯了聲。
“對啊,你是謝家的人又怎么樣?”東平郡王也說道。
他的聲音低沉,就如同站在身后如山一般沉穩的身形。
他說的是和方子元同樣的話,但謝柔嘉卻覺得入耳如同春風和煦,撫著她有些焦躁的心。
對啊,你是謝家的人又怎么樣?
這不是質問,而是建議是提醒。
是謝家的人,現在該怎么做?
她是謝家的人,她是大巫清的后人,她是因為進獻鳳血石而進京的謝家的人,她是因為三月三祥瑞得皇帝詔書覲見的謝家的人。
現在這樣的謝家的人,被羞辱為舞伎,作為謝家的人,該怎么樣?
謝柔嘉抬起頭。
“你說錯了!我沒有把這里當成巴蜀,如果我把這里當成巴蜀,我才不會跑。”她說道,看著方子元,“我會打死你!”
話音未落揚手就對著方子元一拳狠狠的打了過去。
方子元嗷的一聲仰面,再低頭鼻血長流。
這跟適才一心想逃不同了,這次小姑娘就是一心要打人了。
似乎一眨眼的功夫,方子元已經倒在地上,那小姑娘的拳腳還在劈頭蓋臉的砸下來。
誰也沒想到她說著話說著話就打人了。
誰也沒想到她當著東平郡王的面還敢打人!
周圍的人終于回過神轟然。
“不得在宮內喧鬧!”
東平郡王身邊的侍衛厲聲喝道,同時一揮手,四周的侍衛們都涌了過來,將亂哄哄的年輕人們圍住。
“哎不對啊!”被格擋圍住的年輕公子有一個察覺不對了,“怎么只擋著我們!那人還打呢!”
侍衛們將這里圍成一圈,擋住了外邊的視線,但還是有不斷的哀叫聲傳來。
“不許打架!不許打架!”
侍衛們亂哄哄的高聲喊著,將年輕公子們亂哄哄的推搡著。
“我們沒打啊!”幾個公子喊道。
沒打架的被攔住,打架的還打著呢!
但是他們的聲音被侍衛們厲聲呵斥壓住,現場一片混亂。
周成貞也被推搡攔住,想沖也沖不過來,他越過推搡自己的侍衛,看到站在一旁垂手而立的東平郡王。
他的神色悠閑嘴角含笑看著眼前,似乎面前不是混亂的場面,而是一副美景名畫。
周成貞只想沖過去,對他的這張萬年不變的臉啐一口。
周衍!又摘了老子的桃子!
啪嗒一聲脆響。
謝文興手里的茶碗落地碎裂,他的面色發白,一臉不可置信。
“打架?”他喊道。
身側的邵銘清不由狠狠的踩了下他的腳。
“……嘉嘉又跟世子爺打架了?”
但還是晚了一步,謝文興說出了這句話。
面前的內侍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哦,原來二小姐這么愛打架啊。”他似笑非笑說道。
“不是不是的。”謝文興忙搖頭,“她只是容易緊張,膽子小….”
“哎呦謝大人,二小姐的膽子可真不小了!”內侍打斷他,嘖嘖說道,“您是沒看到啊,把方小公子打的那個慘啊,多少人圍著都攔不住啊。”
多少人圍著……
謝文興噗通一聲坐回椅子上。
“瞞不住了嗎?”他喃喃說道。
“哎呦這怎么瞞得住啊。”內侍說道,“您還是快點寫個告罪書,把二小姐領回去吧,趁著皇帝和太后娘娘對大人您還贊譽有加的時候,趕快把事情壓下去吧。”
他用了這么久這么多功夫才讓皇帝和太后娘娘對他對謝家贊譽有加,結果一眨眼就被人打沒了。
謝柔嘉!
他實在是高看她了,實在是太失望了!
“我早就說過,這件事不對。”邵銘清說道,“嘉嘉是被人算計了。”
“被算計?人家挖坑她就跳嗎?”謝文興喝道,“她不想想自己是誰嗎?不想想這是哪里嗎?被人罵了說了怎么就不能忍氣吞聲了?當自己是什么金貴人啊?”
邵銘清冷笑。
“大老爺,你不把自己當金貴人,別以為別人也不把自己當金貴人。”他說道,“謝家的小姐,謝家長房的小姐,還真是金貴人,還真是沒有忍氣吞聲過。”
謝文興瞪眼看著他。
“金貴?金貴又怎么樣?在這里耍脾氣?也不看看這是在誰跟前!”他氣極而笑。
“在誰跟前也可以,只要沒有做錯事。”邵銘清說道,看向宮門的方向,“嘉嘉她不做錯事,她做事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你這話不用跟我說,讓她跟太后,跟皇帝說去吧!”謝文興喝道。
喊完又恨恨的一拍桌子。
讓她說,最后還得他這個當爹的受罰!
“來人,拿筆墨!”
值房內半點動靜也無。
“謝大人,要寫東西啊,我們這里的筆墨用完了,您去衙門里拿吧。”一個內侍翻著白眼說道。
看到沒,連一個小內侍都知道他們謝家這次惹麻煩了,立刻踩上來了。
真是累死的先祖敗家的兒孫!
謝文興一甩袖子憤憤疾奔而出。
“你說什么?”
而此時太后宮內,太后看著眼前的女孩子,神情愕然問道。
女孩子并沒有看著她,而是正伸手甩開一個女孩子。
衣服不同,面容一模一樣的兩個女孩子讓眾人有些眼花,但太后的視線卻能準確的落在其中一個身上。
“謝二小姐,你說什么?”
“娘娘,她沒有說什么,娘娘您聽我說。”謝柔惠急急說道,再次伸手拉住謝柔嘉。
“你不要說了。”謝柔嘉打斷她,甩開她的手,“我的事我自己說,你不是我,用不著你替我說。”
太后笑了,將手里的茶杯撂下。
“那,二小姐你說說吧,怎么就理直氣壯的打人了?”她說道。
“娘娘….”謝柔惠哽咽喊道。
“大小姐,你妹妹不是都讓你閉嘴了。”太后打斷她,不咸不淡的說道,“你還說什么?”
謝柔惠不敢再說,肩頭顫顫垂下頭,抬手接著哽咽掩住嘴邊的一絲笑,。
說吧,你說吧,現在讓你說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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