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高興的是,當他提出讓羅信修繕萬壽宮的時候,羅信的臉上并沒有為難之色,而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任務,只是提出了兩個要求,一個是要利用皇家這個招牌,一個是要了一些人。這便勾起了嘉靖帝的好奇心,他還真是想要看看羅信究竟是如何解決修繕萬壽宮的錢財問題。
而徐階在高拱提出羅信善于理財的瞬間,他就反應了過來。對于能夠將羅信打發離開京城,徐階也樂于見到。因為他發現如今的自己很難徹底打倒羅信,因為他發現自己在朝堂之上的權利距離當初的嚴嵩相差很遠。也許只有倒了嚴嵩把持朝政的那種程度,他才有可能置羅信于死地。所以他目前最首要的事情不是對付羅信,而是先要確立自己在朝堂的威望,讓整個朝堂只有自己一個聲音。如此一來,羅信的離開對他只有好處,他可以把羅信放到一邊,專心地對付高拱。
而且還有一個令他擔心的事情促使他想要羅信趕緊離開京城,因為羅信也成為了裕王的老師。
如今高拱也好,徐階也罷,實際上都把希望寄托在裕王的身上,因為他們兩個心中都知道,嘉靖帝活不了幾年,他們如今爭奪內閣話語權,不是為了在嘉靖帝在位時實現自己的執政理想,而是要在嘉靖帝時代確定自己在朝堂的位置,然后在裕王登基后,實現自己的執政理想。因為他們都知道裕王的性格懦弱,要比嘉靖帝好對付太多。
但是,如今出現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羅信也成為了嘉靖帝的老師,這個實情不僅令徐階緊張,也令高拱緊張。如果羅信取得了裕王的信任,將來裕王登基之后,他們兩個算什么?
所以,在將羅信趕出京城這件事情上,高拱和徐階難得地取得了默契。
這些彎彎繞,在羅信回到府中之后,便已經全部想明白了。
離開京城,高拱和徐階高興,嘉靖帝高興,羅信也同樣高興。如果最終嘉靖帝能夠讓他離開京城,離開這個是非圈,這便毫無疑問地證明羅信安全了,最起碼暫時安全了。
羅信回到家里沒有多久,周玉等晉陽八杰就來到了羅府,一進入到羅信的書房,羅智便開口問道:
“不器,我們今日接到旨意,說是聽從你的指揮,為陛下修繕萬壽宮?”
“是!”羅信微笑點頭。
“砰!”周玉一拍桌子,臉色陰沉道:“不器,你忘記了我們當初立下的志向嗎?”
“沒忘記!”
“沒忘記?”周玉的臉色更加氣憤道:“如今大明一片糜爛,東南倭寇猖獗,北方一片廢墟,百官連俸祿都發不全,這個時候你卻要為陛下修繕萬壽宮。這不是奸臣是什么?”
羅信看到每個人臉色都陰沉,不由笑道:“為陛下修繕萬壽宮怎么就成了奸臣了?”
“好,我問你,你修繕萬壽宮的錢從哪里來?”
“依你之見呢?”羅信依舊笑瞇瞇地問道。
看到羅信笑瞇瞇的神色,周玉的神色更加憤怒:“不器,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么結果?”
“什么結果?”
“以如今的大明財政,你如何修繕萬壽宮?你硬是從戶部敲出錢來,百官的俸祿怎么辦?你會引起百官的憤怒,從此以后,你在百官的心中就是一個奸臣,媚臣,比嚴嵩還壞。
這還只是一個方面!
戶部把錢給了你,就勢必更加盤剝百姓,如此你在大明百姓的心中也會成為一個人人唾棄的奸臣,媚臣。
你還不覺悟嗎?”
羅信將雙手一攤道:“陛下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你讓我怎么辦?”
“怎么辦?拒絕!向陛下諫言……”
“諫言陛下不應該驕奢?”
“難道不可以嗎?我輩人不是正應該如此嗎?”
羅信搖了搖頭道:“首先,我沒有想要從戶部要銀子。”
“不從戶部要銀子?那你哪來的銀子?”周玉吃驚地望著羅信,余下的人也都同樣地吃驚。羅智期期艾艾地問道:
“不器,你難道想要私自出錢為陛下修繕萬壽宮?”
羅信不由翻了一個白眼道:“我有那么多錢嗎?”
一旁的張洵擺擺手止住了羅智,望向了羅信道:“不器,那你錢從何來?”
“先不說錢的事情,我問你們,如果我不從戶部要銀子,也沒有搜刮民脂民膏,百官會不會恨我,視我為奸臣,媚臣?百姓會不會恨我?視我為奸臣,媚臣?”
八個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周玉搖著頭道:“不會!”
“好!”羅信拍了拍手道:“第一個問題結束,現在我來說說第二個問題。這是陛下對我的一個考核,如果我真的能夠做到,我應該就會離開京城了,專門為陛下賺錢去了。如此,我最起碼暫時安全了。而你們在這次為陛下修繕萬壽宮也有著功勞,以后在京城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最為關鍵的是,在我離開了京城之后,徐階也不會像我在京城那樣盯著你們。而且……”
說到這里,羅信的臉上現出了一絲譏諷道:“我離開京城之時,就是高拱和徐階爭斗之刻,那個時候他們兩個誰也沒有精力關注你們。這么多的好處,你們說我為什么不做,反而要去諫言陛下?”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半響,周玉認真地說道:“不器,如果真的能夠達到這個結果,那自然是我們夢寐以求的事情。
但是……
還是那句話,你錢從何來?”
“商人!”
“商人?”眾人神色一愣,繼而都像是看白癡一樣地看著羅信。劉秀忍不住開口道:
“不器,你瘋了?那些商人都是逐利之人,怎么可能出錢為陛下修繕萬壽宮?你指著他們捐款,根本就不可能。”
陶興彥道:“他們倒是會捐,但是每個人最多也就捐個幾百兩,甚至捐個幾十兩。不器,如果你指著他們,就別想了。”
“先不說這個,你們只是說我讓商人出錢為陛下修繕萬壽宮,這算不算搜刮民脂民膏?”
“這自然不算!如果你能夠讓那些黑心商人出錢,我們拍手叫好還來不及。但是這不可能。”
“可能!”羅信篤定地點頭道:“怎么從商人那里弄出錢來,你們就不用管了。我們現在來商議一下,修繕陛下萬壽宮的分工。浩德,你管理工匠,子玉,你管理砂石……”
周玉等人都定定地望著羅信,目光中充滿了疑問。雖然羅信已經將分工分下去了,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離開,他們都想要看看羅信究竟怎么從那些商人手中摳出錢來。羅信卻站了起來道:
“你們愿意呆在這里就呆著,我走了。”
“不器,你去哪兒?”眾人紛紛站了起來。
“戶部!”
“你不是不從戶部要錢嗎?”
羅信翻了一個白眼道:“我總得知道京城都有哪些大商人?這個事情除了戶部,還有哪里知道得清楚?”
“哦……”
在眾人的愣怔中,羅信離開了府中,乘坐馬車來到了戶部。一走進傅頤的衙房,傅頤便搶著開口道:
“不器,戶部沒錢。”
羅信便笑了,看著羅信笑瞇瞇的模樣,傅頤的心中便更加沒底。哭喪著臉道:
“戶部真沒錢。”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來找你要錢的?”羅信依舊笑瞇瞇地問道。
傅頤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道:“不器,你就別撐著了,此時不僅是我知道你要為陛下修繕萬壽宮,恐怕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知道百官和百姓都這么說你嗎?”
“說我是奸臣,還是說我是媚臣啊?”
傅頤看了一眼笑瞇瞇的羅信,不由氣道:“你還笑得出來?別想從我這里拿走一分錢,我沒錢。”
羅信笑瞇瞇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捧著茶杯坐在了傅頤的對面,喝了一口茶,笑瞇瞇地說道:
“傅大人,別緊張。我真不是來跟你要錢的。”
“當真?”傅頤瞪大眼睛望著羅信。
“自然!”羅信篤定地點點頭,然后轉向大門,望著此時聚集在大門口的戶部官員笑瞇瞇地說道:
“你們也不用擔心,我不是來戶部要錢的。如今俸祿都發布出來,我怎么會來戶部要錢?”
圍在大門口的官員聞聽,臉上都現出尷尬之色,呵呵地賠笑著,不過看他們的臉色還是有些不放心,圍在門口不肯離去。傅頤這些日子對羅信已經很了解,倒是第一個相信了羅信,不由開口問道:
“那你來我這里做什么?”
羅信翻了一個白眼道:“傅大人,你是不是有些官僚啊?難道非得要錢才能夠來你這里?看來不要點兒錢,你還不習慣了,那傅大人就給點兒錢。”
“別!別!”傅頤連忙擺手道:“只要你不要錢,你想讓我怎么幫你,我就怎么幫你。”
“好!”羅信一拍手道:“要的就是傅大人這句話。請傅大人將京城內,凡是和蓋房子有關的商人名字和地址寫給不器。”
“你……”傅頤指著羅信,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是想要讓商人捐款?”
“算是!”
傅頤哭笑不得地說道:“這條路你就別想了,商人逐利,你是捐不到錢的。”
“總要試試!”羅信笑瞇瞇地說道。
傅頤搖了搖頭道:“你可別用強,那些商人的背后都有……”
說到這里,便閉口不言。羅信點點頭道:“我知道,多謝傅大人提醒,不過我是不會用強的。總要大家愿意。”
“大家愿意?”傅頤冷笑了一聲道:“你太天真了!算了,反正不管我要錢就行,我這就安排人給你寫出來。”
話落,便伸手指著站在外面的一個官員道:“聽見了嗎?還不給不器去寫出來,記住,要詳細。”
“明白!”
那個官員匆匆離去。
半個時辰之后,羅信優哉游哉地又乘著馬車離開了。然后羅信要商人捐款為陛下修繕萬壽宮的消息就以極快地速度傳播了出去。
這天下從古至今,商人的行動總比官員門行動快,這個消息剛剛傳出去,和蓋房子有關的那些商人立刻緊張了起來,迅速的集中在他們這一行的巨頭,張之古的家里。而張之古更是早早地派人去戶部求證去了,因為這個消息的內容就是說羅信去戶部要了他們的名單,也正是在戶部說出來要找他們募捐。
二十幾個人坐在張之古的家里,每個人都默不作聲,他們此時的心中都忐忑不安,都在等著張之古派出去的人還回來的消息。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中年人走進了大廳,大廳內二十幾個人的目光“唰”的一聲便就集中在他的身上,那個中年人卻沒有理會他們,而是朝著坐在正中的張之古身上,躬身施禮道:
“老爺,事實屬實!”
“嗡……”
整個大廳就亂了起來,一個個的臉色立刻脹紅了起來。
“老哥,朝堂這是要干什么?把我們商人當成可是隨時盤剝的對象了嗎?”
“是啊!如今官府都發不出俸祿,陛下卻還要修繕萬壽宮,這簡直是……”
說到這里,他口中的那句“昏君”兩字最終還是沒有敢說出來,但是那神態卻表現得十分明白。
“就是!”又有一個人義憤填膺地站了起來道:“如今我們北方剛剛經過戰亂,民不聊生,餓殍遍地,馬上就要進入冬季,陛下不思讓子民如何度過災難,在這個時候卻還要修繕宮殿,而且把我們當成了可以一塊肥肉,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還有那羅信,本以為他是一個忠臣,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如此之人,為了獻媚陛下,竟然想出這樣討好陛下之策,這簡直就是奸臣,媚臣!”
一時之間,大廳之內如同菜市場一般。
“我們不能夠出這個錢!”
“對!不出!”
“堅決不出!”
“如果我們這次出了,以后朝堂還會讓我們捐款,朝堂就是一個無底洞,我們有再多錢,也不夠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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