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嚴嵩曾經拐彎抹角地向他索要過金丹,嘉靖帝沒給,嚴嵩十分不理解。
他的發小陸炳曾經委婉地請求過金丹,嘉靖帝沒給,陸炳十分不理解。
就是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黃錦,雖然沒有索要,但是每次看到金丹的那種眼神,讓嘉靖帝清晰的知道黃錦的心情。
但是……
羅信!
這個跟隨他時間并不久的人,不僅為他,為大明,立下了汗馬功勞,而且還如此為他著想,如此忠心。哪怕他嘉靖帝賞賜給了他一份天大的氣運,他羅信竟然不要,為了他嘉靖帝的氣運而不要。
這一刻,嘉靖帝的心中對羅信升起了一絲歉意。
“也許……他能夠成為我兒子的國之柱石吧?”
他的心中猶豫不定,但是臉上的神色卻緩和了不少,這才想起來問羅信來這里干什么?
“羅信,你來見朕,何事?”
“陛下賞賜給臣的金丹被景王殿下給搶去吃了,是直接上臣的家,給搶去吃了,請陛下為臣做主。”
嘉靖帝心中又煩躁了起來,這是因為他此時還沒有考慮好如何處理此事。于是又沉下了臉道:
“就為這件事?”
“還有……剛才臣來宮中的路上,碰到了十幾個護衛護著一輛馬車在大街上飛奔,就是因為一個老者躲得慢了一點兒,那個護衛便用鞭子抽那個老者。臣管了這個事兒,但是馬車中的人卻讓那些護衛殺了臣。”
“誰這么大膽?”嘉靖帝勃然而怒。
“景王妃!”羅信垂著眼簾說道:“后來衙役趕了過來,問我們各自的來歷,景王妃知道臣是被景王搶去金丹的羅信之后,便匆匆離去。想必這個時候,景王殿下已經知道臣來這里告狀了。而且……那十幾個衙役還等在皇宮大門外,說不定臣從皇宮這里走出去,便被他們抓起來,打入大牢了。”
“黃錦!”嘉靖帝大怒:“去讓那些衙役滾!”
“是,陛下!”
“還有,再去一趟景王府,讓他給我老老實實地在家里禁足一個月。”
“遵旨!”
黃錦匆匆地離去,嘉靖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中的煩躁,淡淡地說道:
“你退下吧!”
“臣告退!”
羅信離開了皇宮,來到大門外,果然不見了那十幾個衙役不見了。和魯大慶,還有那兩個護衛匯合到一起,順著大街向著裕王府走去。
但是,還沒有等到他走出多遠,便從一棵大樹后面猛然沖出了一個人。
“鏘……”
羅信的兩個護衛便同時拔出了腰刀。
“噗通……”
沖出來的那個人便一下子跪在了他們的面前,羅信定睛一看,卻是那個衙役頭子,心中便恍然。那個衙役頭子可憐兮兮地望著羅信道:
“羅大人,小人錯了。您就饒了小人吧。”
羅信知道這個衙役頭子為什么這么慌張,一定是黃錦出來呵斥他,才讓他覺得自己并不好惹,害怕自己針對他,而實際上,羅信真不會和他這種小人物計較。便淡淡地說道:
“你走吧,這件事就算了!”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那個衙役頭子連連磕頭。
羅信便舉步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便覺得這個時候已經不適合去裕王府了,走到裕王府,也差不多到了飯點兒了。但是現在回家,又有點兒早。便想詹事府看看,沒有走多久,便聽到后面有人在喚他。
“不器!”
羅信回頭一看,便看到一輛馬車在自己的身后,從車門內伸出一個腦袋,卻正是羅信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兼任詹事府詹事的趙貞吉。
“趙大人!”羅信拱手見禮。
“不器,你這是?”
“沒什么事兒!”
“上來,我們找個地方聊聊!”趙貞吉發出了邀請。
羅信便上了馬車,魯大慶和兩個護衛跟在了后面。羅信坐在趙貞吉的對面,發現趙貞吉眉宇之間隱含憂慮。但是,見到趙貞吉不說,羅信也不好問。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趙貞吉臉色現出一絲笑容道:
“不器,還沒有去詹事府吧?”
“去了一次!”
“哦?”趙貞吉倒是一愣,羅信剛剛請假,怎么又去了詹事府?不過隨后便放到了一邊,笑問道:
“感覺如何?”
“感覺……”羅信的臉上便露出了苦笑道:“停清閑的!”
“哈哈哈……”
趙貞吉放聲大笑,羅信卻是苦笑連連,當趙貞吉笑夠了之后,這才語重心長地說道:
“不器,其實你如今清閑一些,沒有什么不好。”
羅信霍然抬頭,看著趙貞吉真誠的神色,便知道像趙貞吉這個歲數,浮沉官海數十年的老妖精,早就把他所處的局勢看得一清二楚。當下也不隱藏自己的心思,點點頭道:
“是!下官也樂得如此。而且……”羅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疲憊道:“我也確實有些累了。”
看著羅信臉上的那一絲疲憊,趙貞吉嘆息了一聲道:“苦了你了。這些年,大明的重擔完全壓在你一個十八歲稚嫩的肩膀上,南征北戰,又解決了大明財政。反倒是內閣除了黨爭就是黨爭。”
聽到黨爭,羅信便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兒,趙貞吉也主動避開了黨爭的話,兩個人閑聊了起來。
馬車停下,趙貞吉笑道:“不器,陪老夫喝兩杯。”
“好!”
羅信先跳下了車,然后扶著趙貞吉從車上下來,走進了鴻福樓,在二層要了一個雅間,酒菜流水般地送上來,兩個人酒過三巡之后,趙貞吉再次提起了黨爭的話頭。
“不器,你對黨爭什么看?”
羅信笑了笑道:“不奇怪!”
“不奇怪?”趙貞吉奇怪地望著羅信。
“嗯,很正常!”羅信點頭道。
“很正常?”趙貞吉認真地望著羅信道:“不器,你不要敷衍我。”
羅信也同樣認真地說道:“大人,下官沒有敷衍,我是認真的。”
“那你對徐階也沒有看法?”
“兩回事!”羅信認真地說道:“徐階的私德有問題,我和他有私仇,這大明人都知道。但是,公平的說,徐階和高大人之爭也不全是為了為自己謀私。他和嚴嵩還是有著區別的。嚴嵩已經沒有了自己的理想,完全是陛下的一條狗,他打壓別人,完全是為了自己的私欲。但是,徐階還是有著自己的理想,想著中興大明。
但是,一個人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就必須踢開前進道路上的所有絆腳石,在這一點上,沒有道理可將。只要有人和徐階的理念不同,不管那個人是貪官,還是清官,他都會使盡手段,將其踢開。同樣的是,如果有人和他理念相同,哪怕是我羅信和他理念一旦相同,他也會放下私仇和我聯手。
只是他這個人手段陰暗了些,陰謀太多,陽謀太少。如此心胸和性格,我可以斷定,未來的他,一定會離開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