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握著胡馨的小手,輕輕拍了一下。
胡馨小臉瞬間一紅,喘息了一聲,斂眉道:“我不怕,姐姐盡管放吧。”
安笙含笑點點頭,然后吩咐青葙取來瓷杯,用最后一根銀針,刺破了胡馨的中沖穴。
穴位一破,烏沉黑血便滴于杯中。
血發黑,則為寒。
寒氣不出,則氣淤血滯,導致氣血兩虧,胡馨的肺虛之癥之所以遲遲不好,概因她體內寒氣并沒有排出。
記得那本針灸要述中曾記:“點刺放血,攻邪最捷。”
黃帝內經中也有記載:“刺絡者,刺小絡之血脈也”,“菀陳則除之,出惡血也”。
所以,安笙才會想到替她放血。
娜寧見到女兒被放出的血是這般濃黑的顏色后,心疼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終是沒有說出。
別說她這么多年帶著女兒看病,也學了些醫理下來,便是對此一竅不通,也知道,人的血液應是紅色的才對。
女兒的血色發黑,定是疾病所致。
也許,女兒這么多年來病癥一直沒有好轉,就是因為那些大夫都沒有想過替女兒放血的緣故。
娜寧越想越覺得自己所思不錯,心中對安笙的那點不信任,終于徹底消散了。
安笙并不知娜寧此刻心中所想,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手中的那個杯子上。
這點刺放血,也是有講究的。
什么時候下針,下針該刺多深,刺破后該放多少血,都有嚴格的規定。
安笙頭回行這點刺放血之法,根本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輕忽,生怕一個估計錯誤,會害了胡馨。
她默默回想了一遍針灸要述中的記載,在胡馨的血沒過杯中寸許之時,立即用浸過藥水的棉帕按住了胡馨的手指。
片刻后,安笙拿下棉帕,胡馨的手指已經不再出血,漲得發紫的手尖,也恢復了光潔如初。
安笙將帕子和杯子都交給青葙,然后開始收回胡馨身上扎著的銀針。
不多時,十一根銀針盡數收回。
安笙將銀針小心地放回針包,然后卷起,交給青葙,讓她先收著。
這才對娜寧道:“請夫人準備熱水,替馨兒沐浴。”
娜寧愣愣地點點頭,然后將外衣給胡馨披上,爬下床,顧不得將鞋子穿好,就先仔細地上下打量了女兒一遍。
就見女兒雖然面色還白,但是喘息卻順暢了許多,當下不由大喜。
“姑娘大恩!”娜寧轉過頭來,雙手交叉與胸前,對安笙彎腰行了個禮。
“夫人客氣,還請夫人快些準備熱水來吧,馨兒得盡快泡藥浴,效果才好。”安笙受了娜寧這一禮。
她知道這是粟特人表達感激之情的一種禮節,所以沒有拒絕。
不過感謝的事何時說都可以,現今最重要的,還是胡馨的身體。
娜寧聞言暗自懊惱了一瞬,然后趕緊趿拉著繡鞋,跑到門口招呼胡大。
熱水家里一直都備著,便是夜里都不曾斷過。
因為胡馨時常夜里咳嗽,折騰一番下來,總是滿身的汗水,需得擦過身子之后,才能再睡著。
胡大和娜寧心疼女兒,所以常備熱水,以備不時之需。
很快,胡大便抱著個木質浴桶進來了。
青葙忍不住瞪著眼睛看了看胡大遒勁有力的臂膀,暗暗咋舌。
乖乖,這胡大真是好生雄壯,一個人就抱著這么大個浴桶進來了!
小姐盥洗室里的那個大浴桶,可是得七八個婆子一起,才能抬得動呢。
幸虧,幸虧她們平日不用挪來動去,否則哪個有這般大的力氣啊?
安笙并不知青葙胡思亂想了些什么,胡大將浴桶放下后,她便聞見了一股溫潤的木香,故而特地留意看了一眼。
這一看,就發現這浴桶的不同尋常。
原來這浴桶所用木料,乃是香柏木。
香柏木性味甘平,入心、肝、脾、腎、膀胱諸經,有緩解松弛神經,安撫波動情緒、消炎、鎮痛等療效,不僅可做木材使用,更可入藥治病。
胡大好手段,也夠心疼女兒。
這香柏木多產自川貴兩地,鄴京這邊,可是很少見的。
怕只有大富之家,才能用上這種材質的浴桶。
不過想想倒也正常。
胡大這些年通過買賣消息,應是識得了不少人,想來透過關系,費心尋些上乘木料,給女兒打個浴桶,還是辦得到的。
很快,浴桶中便蓄了大半熱水。
安笙看了看,叫了停。
胡大立即收手,然后拎著空桶又出去了,還細心地關上了內室的房門。
安笙見了,暗暗點頭。
真不愧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雖看似粗狂,卻是粗中有細,又不張揚,這樣的人,確實是收集消息的一把好手。
安笙一邊想著,一邊向水中兌入了幾種藥粉,然后才叫娜寧和青葙扶著胡馨過來沐浴。
胡馨顯是對于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身體有些不自在,所以揪著貼身小衣和褻褲,怎么都不肯脫下。
娜寧又急又無奈,只得將目光轉向安笙,一副全聽安笙安排的模樣。
安笙莞爾,笑說:“這樣就好,不必全脫了去,快來泡著吧,待會兒水冷了,效用便不佳了。”
她清楚地看到,胡馨在聽完她這話之后,偷偷地呼了口氣,顯是放松了不少。
娜寧和青葙將胡馨扶進浴桶中。
水很熱,又加了藥,其實并不舒服,但是胡馨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暗自握緊了小手,顧自忍耐著。
娜寧站在女兒身后,見狀便將頭偏到了一旁,偷偷地抹了下臉。
安笙和青葙只做什么都沒有看到,自顧收拾東西。
待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安笙對娜寧道:“馨兒這邊只要泡上兩刻鐘,便可出來了,今夜,她定會睡個好覺,小女漏液出門,多有不便,還望夫人諒解,準我先行離開。”
娜寧愣了愣,低頭沉吟了一瞬,然后點點頭,應了安笙的話。
雖然她很想要讓安笙待到女兒泡完藥浴再離開,可這話卻著實說不出口。
人家姑娘說得沒錯,她這時候出門,想來必然不易,她也不能為了女兒,如此勉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