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帶走娜寧的騎士,自然是胡大。
雖然夜黑風疾,他策馬揚鞭疾馳而來,連睜大雙眼都甚為困難,可是,他還是只憑著一個輪廓,就認出了娜寧。
看到娜寧倒在雪地里那一刻,胡大以為,他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生平第一次,這個昂藏九尺,流血不流淚的男人,落下了一滴男兒淚。
那滴淚滾燙而灼熱,燒灼著他的心。
他看到娜寧手中緊緊攥著的賣身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是娜寧拼死掙來的自由,他怎會不知?
安笙聽到這里,心中陡然一痛。
她沒經歷過胡大跟娜寧那樣生死相依的感情,所以,不知道到底是何種滋味。
可是,她覺得,自己多少也是能夠理解的。
這世上,千金不換的有情人,最難得,若是有幸遇上,該當一輩子珍惜。
胡大跟娜寧,便是這樣的有情人。
他們經歷了重重磨難,幸而,如今過上了幸福相守的生活。
“那姓汪的,真不是個東西!”青葙忍了又忍,最后還是沒有忍住,吐出了自己的心聲。
確實,若汪昌平有些人性,當年也不會那樣逼迫娜寧。
他甚至還叫人騙娜寧,許她拿錢替自己贖身?
可這怎么可能呢。
娜寧養父當初被迫簽下的,可是死契,若是主人家不開口放她自由,她便有再多銀錢,也是贖不出自由身的。
這世上,因果循環或許有,但很多時候,卻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等得到。
娜寧當年若不跳寒池,即便能跟胡大遠走,躲過汪昌平的追查,可是,終究不是自由之身。
若是那樣的話,馨兒如今便也就是奴籍了。
可是,娜寧跳寒池,換來自由,卻也因此給馨兒帶上了寒癥。
所以說,很多事,其實都是說不清的。
不過歸結來說,安笙總算是明白了,胡大跟汪昌平之間的糾葛。
他說自己與汪昌平有仇,如今看來,確實可以這么說。
畢竟這一切的一切,還是都源于汪昌平當年的私欲。
若不是他好女色,就不會有人為了討好他而擄走娜寧,他若不存心為難欺騙娜寧,娜寧也不至于為了獲得自由拼出命去。
所以,胡大說汪昌平是他的仇人,倒也在理。
不過,就汪家目前的權勢來看,胡大想要找汪昌平報仇,確實沒那么容易。
至于胡大說想要借太子殿下之手來報仇,安笙卻覺得可能性太小。。2。
“先生說的事情,還是要從長計議為好,太子殿下,可不是常人能算計得了的。”安笙有些憂心。
她就怕胡大報仇心切,會不顧一切攀上太子,借以來報仇雪恨。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胡大對此倒是挺看得開。
“姑娘不必擔心,我不會胡來的,我如今是有家的人了,這么多年,我跟娜寧,其實也想開了許多,如今馨兒也大好了,我們更想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至于那些仇恨,若能有機會報了,便算老天有眼,若是不能,我也不會強求。”
“先生能這樣想,我便放心了,先生放心,天理昭昭,報應循環,有些人總不能一世囂張的。”就像她,前世也總覺得命運不公,卻不想,會有今生之奇遇。
命運一事,充滿了變數,誰也說不好,誰就是什么樣的命呢。
“姑娘放心,我們都知道的,便是為了馨兒,我們也不會亂來。”娜寧撩開簾子走出來,含笑說了這話。
胡大聞聲望去,二人四目交接,眼中仍是濃到化不開的深情。
安笙見此,便安心了。
是啊,如今他們有比報仇更加重要的事情了,得來不易的安樂日子,他們自然不會胡來。
如此就好。
夜深了,安笙也不好待的太久,胡大跟娜寧便送她跟青葙出去了。
揮別了胡大夫妻,安笙跟青葙轉身,沿著西市熱鬧的街頭,快步往回走。
聽了胡大的故事,安笙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眼前的熱鬧,也絲毫融不進她心里去,反而無端覺得有些煩躁。
她此刻,只想趕快回去。
青葙許是察覺到了安笙情緒有變,也不說話,半垂著頭,匆匆跟在安笙身邊,小心地警惕著周圍的動靜,以防有什么不不對,會威脅到安笙。
胡大家的餅店,在西市中間的位置,從他們家店里出來,約走了一刻鐘功夫,也就出了西市了。
出了西市以后,周圍陡然間安靜了不少。
好像突然置身于另外一個地方。
安笙輕輕呼了口氣,抬首看了看天。
也不知,逐月現在到哪了
“小姐,咱們快些走吧。”青葙見安笙忽然停下看天,趕緊小聲催促。
她們是偷溜出府的,早些回去,總歸沒有壞處。
誰知府里會有什么突發狀況呢。
安笙聽到青葙的催促,這才回過神來,搖搖頭,將腦海中的念頭驅散,然后繼續快步走了。
她想,定是因為今夜聽了故事,所以她才容易胡思亂想。
待她們二人趕回永寧侯府,已是深夜。
二人沒有再耽擱,趕緊照著原路返回了玉笙居。
鄭媽媽聽見叩門聲,忙從里面將門打開了,連燈也沒敢點。
“小姐,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怎么回的這樣晚?”將安笙跟青葙迎到了內室,鄭媽媽才敢點了一盞微弱的燈燭。
“沒有出事,讓媽媽擔心了,往后我會多加注意的,不會這樣晚了。”安笙一邊換衣裳,一邊安撫鄭媽媽。
可是,鄭媽媽聽了她的話,卻并不覺安慰。
若是可能的話,她更想安笙別這樣偷溜出去了。
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安笙在這個家里,行動艱難,她哪能不明白。
只盼將來,小姐能尋個好婆家,離了這牢籠一樣束縛人的地方吧。
鄭媽媽想著想著,不由暗暗嘆息了一聲。
“明兒還要早起給老夫人請安,小姐早些歇下吧,省得明早沒有精神。”
“我知道了,媽媽也回去歇著吧,累你擔心了。”安笙說著,握了下鄭媽媽的手。
鄭媽媽順勢拍了拍安笙,然后將她扶上床上,這才轉身走了。
安笙跟青葙也自行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