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請求,聽起來倒更像是命令。
安笙看到陸錚放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意識到他要做什么,忙從他背后走出來,對鄭氏頷首應道:“那小女就托大了。”
鄭氏亦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安笙走到普云大師身邊,低聲喚了聲,“師傅。”
普云大師轉頭看了看安笙,給了安笙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讓她放心。
安笙坐下開始給陸銘診脈。
陸銘的脈象其實并不難診,這是安笙指尖搭上陸銘腕間的第一感覺。
脈象很明顯,確實如曾替陸銘看診的太醫和那些名醫們所言,乃是虛癥。
有趣的是,陸銘的虛癥,與她事先估計的一樣,有大半,是嚇出來的,而另一半,則是急出來的。
人都說,多思不易,陸銘正是犯在這上頭了。
總結來說,就是想得太多,累的。
這癥狀并不難看,之前大夫給出的診斷也沒有問題,不過,對于陸銘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這一點,她倒是真沒看出問題出在哪里。
難道,是心病?
還是,故意裝的?
可他這樣做的動機呢?
陸家人因為他的病,都會照顧他,可大皇子跟蕭良,怕是都不會顧忌這些吧?
按理說,陸銘現在,應該急著想辦法解決自己即將面臨的問題才是,又怎么會故意裝病來拖延時間呢,這么愚蠢的辦法,可不像是陸銘會用的。
那么,就是真的如此了......
可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呢?
陸銘之前也病過,可也從沒有這樣過啊。
安笙想不明白,只好去看普云大師。
普云大師念了一句佛號,對安笙道:“有心無相,相隨心生;有相無心,相隨心滅。”
安笙一聽師傅這話,瞬間就明白了。
相由心生,同理,意也隨心動,陸銘是虛癥不假,但同樣的,他也得了“心疾”。
俗話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藥醫,陸銘這心病由來,安笙多半都能猜到,不過,這病,她怕是治不了。
思及此,安笙便轉過身去,向魏氏等福身說道:“老太君,大夫人,夫人恕罪,大公子這病,恕小女無能無力,心病還須心藥醫,尋常的病癥藥石治得,這心病,小女才疏學淺,實在是治不得。”
她這說的也算是實話了,至于有些人信與不信,這跟她就沒有什么關系了。
鄭氏原本就對安笙沒抱什么希望,但是,聽安笙這么說,心中仍舊不快。
她看了看安笙,到底還是沒忍住,語氣頗酸的諷刺道:“怎么,你那什么針法也不管用了?”
心病,心病,這些人全都說的是廢話!
她也知道兒子有心病,這心病別說兒子有,就是她自己也有,且有了不是一時半刻了!
可她怎么一直相安無事,兒子心病一起,人就不行了呢?
還不是這些人醫術不行,又不肯承認,所以就拿這些話搪塞她罷了!
林氏一聽鄭氏拿話譏諷安笙,當即就變了臉色,正要懟回去,卻聽普云大師不喜不悲地聲音響了起來。
“鄭施主此言差矣,這飛云針法,不是何時何癥都適用,令郎這病源自于心,小徒并未說錯,令郎的虛癥不難治,可這心病,便是貧僧,也是無能為力的。”
這話要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鄭氏保準迎上去,可是,這話偏偏是普云大師說的。
普云大師的話,說實話,鄭氏是打從心眼里信的。
所以,鄭氏的臉色立即就變了。
“大師,不,不會這樣的,大師,求您再替銘兒看看吧,銘兒才這么大,哪有什么心事能累了身子呢?他,他一定是因為連年累疾,心思才不暢的,大師一定有辦法的,您一定有辦法的啊!”
鄭氏這下子是真著急了。
若是普云大師都說沒辦法,那陸銘豈不是等同于被宣判死刑了?
不,她絕對不相信!
普云大師一定有辦法,他可是得道高僧,醫術奇高的高僧啊!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自己方才對他的徒弟不怎么客氣,所以,大師生氣了?
想到這里,鄭氏一咬牙,心一橫,轉頭就要給安笙跪下。
她這一番動作,委實突然。
幸虧陸錚反應快,在鄭氏膝蓋打了彎之后,立即反應過來,一把將人托住了。
房內眾人這才都反應過來,鄭氏要做什么。
站在鄭氏對面的安笙,臉上也是不敢置信。
鄭氏這一跪若真的跪下去了,她可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鄭氏為了兒子,可真是什么都豁的出去!
魏氏氣得臉都白了,指著鄭氏,指尖抖得不成樣子。
“你,你這是做什么!”魏氏痛心疾首地斥道。
鄭氏臉色也不好看,被陸錚一把托住之后,她才覺得難堪。
可是,做都已經做了,為了兒子,她并不后悔!
“娘不知道媳婦要做什么嗎?銘兒就是媳婦的命,他若是出了事,媳婦活著還有什么勁兒呢?”
是啊,命都不要了,臉面又值得什么?
魏氏被鄭氏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指著人急促地喘息著。
林氏跟魏嬤嬤在一旁勸著,臉色也是難看的厲害。
方才鄭氏那一跪若真的跪下去了,安笙還不知道要被人如何指責呢?
孤寡伯母跪未來的侄媳婦,這話傳出去,可真是叫人見識到了陸家的家風,也見識到了安笙這位未來新媳婦的厲害!
能叫大伯母跪她,安笙豈會是好相處的?
不消多想,林氏就能猜得出,外面那些好事者會如何編派安笙,連帶著再編派她跟陸錚,說他們一家欺負孤兒寡母。
多年來的退讓與照顧,就換來鄭氏這樣對待,林氏焉能不心寒!
林氏她們生氣,其實,鄭氏這會兒也并不好過。
陸錚托著她的那雙手,猶如鐵鉗一般,生生將她鉗住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腕骨碎裂的聲音,但實際上,她自己也知道,那不過是她自己的錯覺罷了。
陸錚不可能真的捏碎她的手腕,但是,這一下,陸錚一家,只怕要記恨上了。
不過,這又怎么樣呢?
鄭氏在心里嘲諷地哼了一聲,別人怎么想,她從來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一雙兒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