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陸佳敏之所以這么大方,無非是兩點原因。
一是她想要在眾人面前顯示她大度的賢名,二么,則是覺得,用同樣的東西,叫安笙輸得落花流水,才夠過癮。
巧了,在這一點上,安笙與她的想法,可是驚人的一致。
沒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是最過癮的!
既然陸佳敏愿意讓出茶葉給安笙,那便容易多了。
等安笙面前的桌子也被清理干凈,煮茶用具一一端上來擺好,茶葉也放好后,二人便可開始煮茶了。
雖然未曾明說二人要比賽,但是眾人其實都明白,這個架勢,分明就是要于這茶道之上,分出個高低上下來。
因而一時之間,眾人都十分興奮。
形勢幾乎呈現一面倒的趨勢,因為陸佳敏煮茶的手藝,眾人都有所耳聞,知道非比尋常,而安笙常年長在莊子上,那種鄉下地方,哪里會有專門的茶藝師傅教授她這些?
所以說,眾人大都以為,基本不用比,也知道結果。
可也有少數人覺得結果未必就是陸佳敏贏,方才擊鼓傳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原本眾人可都以為安笙大字不識幾個,即便是簡單些的對對子,也不可能對上多少,可是,人家不僅全都對上了,還對的十分工整,無論是簡單的還是難度高的,皆是信手拈來,十分從容。
也正因如此,才讓一些人對她有了改觀,覺得她的言行舉止,并不像是鄉野村姑的做派。
再加上她又是普云大師唯一的俗家弟子,還是唯一的女弟子,又是護國公府未來的兒媳,將來的世子夫人,甚至將來還極有可能是新的護國公夫人,這一重重身份加諸起來,也叫人不敢小視。
否則只憑她永寧侯府庶出小姐的身份,就沒有資格參加這次宴會,更遑論坐在謝婉容下手的第一順位了。
要知道,這個位置歷來非地位尊崇之人不能坐,而安笙卻坐了,其他人也不敢表現出什么不滿,就足以說明,她身份不一般。
可是,安笙的身份不一般,畢竟是憑借未來夫家得來的,而陸佳敏,卻是出生就注定不凡,再加上她在京中多年盛名,所以兩相比較起來,大多數人,還是站在了陸佳敏那一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大部分人總會下意識的選擇對自己最為有利的一方,所以,在權衡了一番之后,大部分人選擇站在了陸佳敏那一邊。
這不僅僅只是因為陸佳敏出身較高,而且還因為,她們一直就認為,陸佳敏將來即便是不嫁進皇家,也是要嫁給王侯公卿的。
有了這些認知,她們愈發覺得陸佳敏不是她們能惹的,不僅不能惹,還要盡量打好關系,這樣日后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即便是這些年紀尚且不大的姑娘,也已經知道要從別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好處了。
安笙是不知道這些小姐們內心婉轉曲折的心思的,她現在,正在焚香沐手。
這煮茶之法,可大有講究,若細究的話,可追溯至很久之前,具體年代或許已經不可考證,不過,煮茶技藝最為興盛的,該是前朝,南詔雖也大興茶道,不過時下人們大都是泡茶喝著居多,只有在特定的場合下,或是為了顯示煮茶者的技藝時,才會才行烹煮之法。
煮茶技藝,十分繁瑣,手法也頗多,但每一種方法中最重要的一步,皆是轉碗搖香這一步。
而這一步,也正是安笙最擅長的,只不過,知道的人可不多,普云大師算一個,陸錚和文韜這兩個親自嘗過安笙煮的茶湯的,也算兩個。
謝婉容提供的茶餅,是信陽毛尖,安笙沐手后,拿起茶餅輕嗅其味,辨出乃是秋季采的白露茶。
這個并不十分難辨,不同的時節采下的茶葉香味,形狀,眼色皆有不同,但凡是懂這些的,都能辨認的出來。
不過,安笙看出來,也沒多說。
但陸佳敏卻是忍不住,她跟安笙的動作幾乎是同一時刻進行的,安笙嗅聞茶餅的時候,她也在聞其味道,片刻后,便放下茶餅,朝謝婉容笑道:“謝小姐這是秋時白露茶吧?”
謝婉容知道猜出這個并不算難,她也算是好此道的,因而倒是并未覺得陸佳敏此舉不妥,便頷首應說:“陸大小姐說的沒錯,這正是白露茶。”
在場有通曉此道的雙眼不由發亮,不懂的也一副陸佳敏果然很厲害的模樣。
相比于陸佳敏的高調,安笙就低調多了。
聞過茶餅,便安靜放下,也不多話,直接就去敲茶餅,準備研磨。
陸佳敏見安笙聽見動靜頭也不抬,不由有些生氣,瞬間也沒了賣弄的心思,低頭敲起了茶餅。
制好的茶餅烹煮時須得敲下來,再研磨成粉末,再講究一些的,會用細籮去篩,謝婉容準備的用具極為齊全,想來也真是通曉此道。
而安笙和陸佳敏研磨好茶餅之后,均選擇了用細籮來篩。
反復三遍,茶粉已經很細了,二人一同停下了動作。
陸佳敏不由自主地往安笙那邊看了一眼,就見安笙仍舊頭也不抬,一副從從容容的模樣,不由氣悶,雙手更是捏緊了手中的細籮。
陸佳敏此舉,其實已經落了下乘。
對戰之時,忌驕忌躁,諸葛孔明敢唱空城計給司馬懿看,既是利用了司馬懿生性多疑之短,最主要的,也是用自己的從容不迫,震懾住了司馬懿。
說白了,這不管是對戰還是對峙,先失了常性鎮定的,便已經是輸了。
不過,陸佳敏此刻并未意識到這些。
不光是她,這廳中數十人,也沒有幾個人意識到這一點的。
陸佳敏的失神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便又恢復如常,待茶粉篩好,便要開始煮茶了。
小炭爐上的銅壺之中,有熱氣裊裊飄出,氤氳了安笙與陸佳敏的眉眼,叫她們看不清彼此此刻的表情。
也讓其他人看不清她二人的面容,只留下一個朦朧而模糊的輪廓,倒真有了幾分飄飄欲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