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郡王妃一個人站在陸家大門口,她的身后,赫然擺著一口黑色的棺材,里頭放的不是別人,正是德郡王世子蕭良。
那棺材十分大,黑色的棺木為底,官身上可見金粉刷出來的圖案,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蕭良這么年輕,家里自然是不可能準備壽材這種東西的,但德郡王妃卻又舍不得兒子寒風里被人抬著招搖過市,所以,便將德郡王準備的壽材給兒子用了。
德郡王的年歲,準備壽材不算早,但也算不上晚,張燁也是常態,但凡家里頭有點兒名望地位的,壽材都要早些準備上的,每年還都要拿桐油重新刷過,再上漆刷金粉呢。
好木材不常有,德郡王給自己準備的這副壽材可是陰沉木,十分罕見,前幾年才打了棺材,府里還有專門的人管養護的呢。
若是平時,德郡王妃也不會動德郡王的這點“寶貝”,可她兒子都死了,她活著也沒什么盼頭了,自然也不指望著德郡王對她怎么怎么好,德郡王是厭棄她還是遷怒,她都無所謂了,她現在,只想替自己的兒子討回公道,不叫兒子枉死。
“德郡王妃貿然前來,所謂何事?”護國公府老太君魏氏走到德郡王妃面前,不急不緩地問道。
她站得略比德郡王妃高一些,但是卻并沒有用那種居高臨下,目中無人的態度對待德郡王妃,而是目光淡淡地與之平視。
老太太到了這般年紀,早就不會遇到點兒事情就驚慌失措的了,有事情就想辦法解決,著急驚慌都是無濟于事的。
何況,她也不是怕事的人,他們陸家更不會怕事,德郡王妃想要拿著莫須有的罪名來栽贓給他們家,也要看看她答不答應!
德郡王妃連個帖子也沒下,帶著一口棺材上了門,想要做什么,其實也是顯而易見的。
但是,陸家可也不是好欺負的!
德郡王世子被人殺了,她們也深表惋惜,也聯系德郡王妃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滋味,魏氏最能體會了,但不是因為她能體會德郡王妃的苦楚,就能任由德郡王妃在她們陸家門前撒野了。
沒憑沒據的,一大早的帶著口棺材堵在她們家門口,德郡王妃找她的不自在,她還要讓德郡王妃給她個說法呢!
喪子之痛固然叫人憐憫,可不能因為別人憐憫,就肆無忌憚!
當年她兩個兒子接連戰死的時候,她又找誰說理去了!
德郡王妃卻是不管這些的,應該說,她現在根本什么都顧不上了。
兒子慘被殺害,她最先能懷疑到的,自然就是近期才跟兒子起過沖突的陸錚,她兒子枉死,她這個做娘的要是不能來替兒子討回公道,還算什么娘!
“老太君,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德郡王妃語氣里滿含恨意,通紅的眼角閃著瘋狂和豁出一切的光,“誰都知道,前些日子,京郊獵場里面,貴府公子陸錚拿箭射了我兒,虧得我兒命大,當時沒有死在陸錚的箭下,當日我與我們王爺覺得這件事小兒也有過錯,便沒有追究,哪成想陸錚這么狠辣無情,見我們不追究,竟然還痛下殺手,可憐我兒啊,才這么小小的年紀,就被人殺害了,我苦命的兒啊,娘對不起你,不能親手為你報仇啊!”
“德郡王妃請慎言!”魏氏原本還想著好言相勸幾句,但沒想到這德郡王妃如此不識抬舉,當即也怒了,“你說這些話,可有什么憑證?老身憐惜你驟然喪子,本不欲說這些來叫你堵心,可你實在太不講道理,紅口白牙的就往我們陸錚身上潑這樣的臟水,你還有沒有良心!你既提到當日獵場的事情,那咱們也好好說道說道,那日獵場之中,錚兒為何與你家蕭世子動手,你們難道不知道嗎?我們看在兩家固有的情分上,什么都沒說,可你們也別拿我們家人都當傻子!那日若非蕭世子出言不遜,又對我們錚兒未婚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動手,錚兒如何會對蕭世子動手!”
魏氏顯然也氣得夠嗆,說了這么長的話,愣是連個磕巴都沒打,德郡王妃想要搶白,但是被魏氏堵得硬事沒插上話。
“當時我們想著,孩子們鬧些別扭,我們做家長的不好太過參與,沒想到,我們家不計較,什么都沒說,轉頭德郡王卻跑到宮里去告我們錚兒的御狀去了,德郡王當日在陛下面前是怎么說的,德郡王妃你可別跟老身說你不知道!你們夫妻都慣會顛倒是非黑吧,有的說成沒的,沒的也要說出幾分來,幸虧陛下圣明,沒有聽信德郡王的一面之詞,這才還了我們錚兒一個清白,這事過后,我們家還是什么都沒說,總覺得同在京里頭住著,兩家也這么久的交情了,不愿壞了情分,可你們夫妻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咄咄逼人,什么臟的臭的都往我們錚兒身上賴,殺人這樣的大罪,你連個證據都沒有,就跑到我們家門前來罵人,這是什么道理,這事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沒人撐腰么!”
魏氏說到這里,大概也觸動了傷心事,竟忽然掙脫林氏的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仰面哭道:“老爺,武兒,文兒,你們怎么就走得這樣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誰都敢來欺負,沒影兒的事兒人家也敢往我們身上推!錚兒受你們教導,忠君愛國,多少次差點兒死在戰場上,這孩子從來沒說過一句,可他才十六啊,他不說,我這個當祖母的心疼啊,陸家滿門忠良,甘愿為國戰死,卻不甘叫人構陷,老爺啊,你們若是在天有靈,就顯顯靈吧,別叫人這么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魏氏這一番話,直說的在場圍觀的眾人心里都不禁一酸。
大家似乎這會兒才想到,陸家滿門忠烈,皆是為了守護南詔西北門戶而死,這樣的忠臣良將,原該受人敬戴的,如何能叫人冤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