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這“病”,可是便宜了沈氏和宋氏。
往年年節下走禮,是斷沒有她們倆操持的份兒的,這本是當家主母要做的事情。
可誰叫今年方氏在這個節骨眼上病了呢!這誰也沒辦法,徐氏也派人看了,方氏憔悴的不成樣子,眼下透著病態的青黑,多說兩句話都要喘,接連看過幾個大夫都說是氣血虧虛,夜夢頻多之故,不宜操勞,要好生休養,徐氏也就只好將這件事交給沈氏和宋氏來辦了。
沈氏和宋氏是頭回辦這樣的大事,但兩個人都卯足了勁兒頭要做好,有不懂的,拿不準的地方就去請示徐氏,徐氏雖說也覺得忙累,但卻找到了幾分當年做當家主母的感覺,人反倒精神了許多。
沈氏和宋氏平日里默不作聲,這會兒倒是都挺會說話,你言我語的將徐氏夸得樂呵的不行,幾乎就將方氏忘到腦后去了。
方氏每日接到方媽媽和襲香報來的消息,“病勢”更加嚴重,夜里愈加睡不好覺。
李大夫說她這病是夜夢頻多之故,方氏自己知道,但是,她不敢跟別人說,她到底都夢見了什么。
她現在越來越害怕睡覺,天黑成了她的夢魘,她害怕天黑,害怕睡覺,因為只要睡覺,她就會夢見那張臉。
可總這樣,也不是辦法。
方媽媽真是真心替方氏著急,因為方氏若是垮了,她也就完了,她與方氏榮俱榮,損俱損,她必須得讓方氏緩過來。
小年這日晚膳,永寧侯府擺了家宴,闔府同樂,方媽媽多吃了幾杯酒,夜里跟個相熟的婆子說話時,憂心方氏,言語間透露了些許出來,那婆子也乖覺,給方媽媽出主意說,方氏這怕不是什么實病,乃是虛病。
這話說的方媽媽渾身個激靈,對啊,她怎么就忘了這個可能呢!
時下崇信佛教,但普通人對于鬼神之說向來敬畏,且有諸多猜測,百姓們總認為,有些病是需要延醫問藥的,這叫做實癥,可有些“病”,吃藥看大夫卻都是沒用的,得問鬼神才行!
可普通人如何能與鬼神相通,于是乎,便衍生出了諸如神婆這類的人。
方媽媽受了別人啟發,如醍醐灌頂,終于找到了解決之法,遂也顧不得再跟那婆子閑磕牙,提著裙子就往方氏房里跑了。
方氏被這“病”折磨的瘦了圈,早就受不了了,聽說方媽媽的提議之后,立刻叫襲香給方媽媽拿上銀錢,叫方媽媽去找個靠譜的神婆替自己解災。
翌日早,門房剛開了門,方媽媽就出去了,直過了近兩個時辰才回來。
方氏雖然眼下病了,不能主事,但畢竟還是侯夫人,方媽媽平日又仗著方氏在這些下人們間積威甚深,所以門房也沒敢對她怎么著,見她行色匆匆的,也沒敢多問。
方氏昨夜又沒睡好,方媽媽回來的時候,方氏正在房里睡囫圇覺呢,她這段日子只有白日里能睡上會兒,夜里從來都是夢魘不斷的。
方媽媽聽襲香說方氏還在睡,也沒敢進去打攪,只焦急等著。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左右,方氏醒了,方媽媽這才進去。
方氏見到方媽媽,便急問:“如何?”
方媽媽拍了拍前胸,朝方氏點了點頭,道:“夫人,都辦妥了,那張神婆說了,只要夫人將這道符壓在枕下睡七日,準保能解了您的夢魘之癥。”
“當真!”方氏聞言,不由面露喜色。
“真的真的。”方媽媽趕緊頷首應是。
方氏這才狠狠地呼了口氣。
然后,就見方媽媽從懷里掏出了道符,呈給方氏看。
方氏看了兩眼,見全都看不懂,但心里卻對此寄予厚望,于是趕緊叫襲香給她壓到枕頭下面。
襲香接過符咒,拆開了方氏的枕頭,將符咒塞到了枕頭里面,再重新裝好,輕輕拍了拍,等枕頭拍平整了,才又扶著方氏躺下去。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么著,這符咒放下去,方氏竟忽然間覺得渾身輕巧了許多,這段時日直堵在胸腔里的股濁氣,好像也有所緩解了。
這大概就是,拿錢買心安吧。
“這符咒還真有用,不怪要那么多銀子!”方氏緩聲笑了。
方媽媽聞言,面上閃過了瞬的不自然,但隨即便斂去了,也跟著頷首附和說:“張神婆頗負盛名,遠近都信她的,奴婢特地去找的,錯不了。”
方氏點點頭,笑容帶了幾分贊許,對方媽媽道:“辛苦媽媽了。”
“不辛苦不辛苦,替夫人辦事,如何會辛苦,只要夫人能好了,奴婢就是做什么都愿意啊!”方媽媽拍馬屁的功夫十分到家,好聽話張口便來,連個磕巴都不打。
襲香卻直都沒說話,但卻在注意著方氏的需求,往往方氏個眼神,她便知道方氏要做什么,或者哪里不舒坦了,并能立即做出相應的反應,可謂伺候的十分盡心了。
方氏心頭塊大石稍解,對著兩個心腹感嘆道:“幸虧還有你們在我身邊。”
這病,方氏看透了許多事,這府里靠得住的人實在太少了,連自己的親生閨女和兒子都不是完全站在她這邊的,她病了,她的兩個孩子只前幾日過來侍疾,后來便日過來看眼,便沒有再多表示了。
要說不心寒,是不可能的,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她能埋怨別人,卻不能埋怨自己的親骨肉,她爭啊搶的,其實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兩個孩子!
要不怎么說,兒女都是債呢!
雖說方氏精神頭好些,但畢竟還是不夠用,是以說了會兒話便乏了,方媽媽很有眼色地先告退了,方氏也躺下養神,襲香則在旁伺候著。
玉笙居。
鄭媽媽撩開簾子進了屋,見安笙正在剪窗花,便走近了瞧了瞧,后贊道:“小姐的手就是巧,瞧這窗花剪的多好看。”
安笙聽到鄭媽媽這聲夸便笑了,隨手放下剪到半的窗花,抬首對鄭媽媽笑道:“媽媽回來了,青葙,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