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個人高興釣魚的時候,一個年輕人匆匆忙忙的從遠處跑過來,氣喘吁吁,一臉擔憂的看著蘇格。
老者微微轉頭,看著站在一旁,一臉焦急又不敢貿然靠近的青年,試探的問:“來找你的?”
蘇格轉過頭看了看,正好迎上了卡斯那充滿擔憂的眼神。
“恩。”蘇格點點頭,對著卡斯招了招手。
卡斯急忙走過來,低聲說:“大人,這里很危險。”
蘇格表情從容平和,語氣緩慢的說:“慢慢說,不要急。”
卡斯看著蘇格這不緊不慢的模樣,急的滿頭是汗水,恨不得把蘇格扛起來就跑。
“大人,這附近已經至少埋伏了十幾個神職人員,我們要盡快離開這里。”卡斯無比認真的說。
老者的耳朵很好用,聽到這話,耷拉眼皮的眼睛瞄了一眼神態從容的蘇格,突然問道:“你是邪教徒么?”
蘇格抬起手安撫焦急的卡斯,轉頭對著老者笑著問:“我像么?”
“不想。”老者老實的搖頭。
“何以見得?”
“如果邪教徒都像你這么慢悠悠的,也就不會讓教會如此費心了。”老者說出了十分樸實無華的道理。
蘇格哈哈一笑:“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老者瞄了卡斯一眼:“你的這個手下蠻像邪教徒的。”
“那你不怕!?”卡斯裝作兇狠的一瞪眼。
老者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說:“我今年了,在社會上都是高壽。每天能多活一天是女神對我的恩賜,是額外給我的禮物。能活當然好,不能活我也不怕,反正我和其他那些老頭相比,已經賺了很多。”
蘇格重新坐在椅子上,笑瞇瞇的說:“雖然這種心態挺好,不過您需要清除,這多出來的生命和女神沒有什么關系,這是您自律養生的結果,這是您應該得到的。”
老者聽完咧開嘴笑了起來說:“你果然是邪教徒。”
“你什么意思!?”聽到這話,卡斯眉頭一豎,一臉怒意。
這老東西是老年癡呆么?聽不出大人這話是在夸他?
蘇格笑呵呵的十分平靜,看著水面上的魚鰾。
老者咧著嘴說:“你的這套理論和三月教會的理論完全相反。怪不得他們會通緝你這樣的老好人。”
卡斯聽這話,頓時臉皮微紅,有些尷尬。
蘇格看著河對岸不知不覺中已經增加的神職人員和警察,平靜的說:“你說,什么是正義?是正確的事情,還是普世價值觀所認同的事情?”
“這么高深的問題,我這個老頭子可想不通。不過正義這東西,本身應該和時間一樣,本身就充滿了不確定性。”老者說。
蘇格還頭一次聽到這種理論,好奇的問:“這個怎么說?”
老者雙手穩健的握著魚竿說:“我祖父,我父親,我都是鐘表匠,因此我們對時間很敏感。當初我跟著父親在夏令時和冬令時的時候在城市奔波,將城市里的所有大鐘的時間進行調整,在調整的過程中,我發現時間沒有標準。我們調成兩點,就是兩點,三點就是三點。人們不會去糾正這些,只會順著這個時間繼續放下走。”
“正義也是如此,這東西本身就是相對的。一個人被獅子咬傷了,我們殺死了那個獅子,伸張了身為人的正義。但這對于獅子來說,則是最大的不正義。因為他咬傷的那個人走進了他的領地。”
“人類之間也是如此。”
老者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魚竿說:“我兒子也是鐘表匠,他因為一個無心的失誤,調錯了鐘表的時間,導致工廠兩個工人砸死了,憤怒的民眾質問我兒子的時候,失手將他推下臺階,如今癱瘓在家,雖然依然維持生計,但再也站不起來。失手將他推下去的那兩個工人被判了刑,他們的家庭因此支離破碎,失去經濟支持,小孩子為了一口飯去地下賭場混,最后打群架的時候死了,他母親悲痛欲絕瘋了……”
聽到這蘇格默然。
“這一個連鎖反應中,沒有一個人內心陰暗,也沒有一個人存在有心之過。這誰又是正義呢?”老者說著,那修了無數鐘表穩健大手里大手,產生了一絲顫抖。
顫抖經過魚竿傳導到河面,引起了一圈圈漣漪,宛如蘇格之前晚鐘的余波。
蘇格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一系列的仇恨循環根本無法解決。
有些東西,注定不是常規的法律和所謂的正義能夠解決的。
一旁的卡斯聽完這些話,也陷入了沉默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蘇格平靜看著水面的波紋說:“人與人之間注定無法相互了解,人與其他物種之間也是如此。內心的隔閡是爭端的起源。如果一切歸一,如果一切都能彼此了解,打破心的壁壘,那時候說不定就可以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正義。”
聽到這,老者笑了笑:“如果這樣的話,人與人之間就沒有任何可言,那時候的人,還算是人么?”
蘇格一愣,隨之默然。
人之所以被稱之為人,是因為每個人心之壁類的存在,獨立的思維個體懷揣著屬于自己的秘密,這樣才會正常成一個擁有復雜個性的人。
如果真如蘇格剛剛說說,人與人之間失去壁壘達成彼此理解,或許那時候才會是一場災難。
蘇格聽懂了這其中的道理,他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只能沉默。
幾秒鐘后,老者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些東西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解決的,咱們自然無法去思考這些東西,高高興興的活過自己的人生才是最重要。”
蘇格抬起頭看著神態輕松的老者,跟著笑起來:“也是,想這些東西本身就沒有意義。人類之所謂是被稱為人,自然是這種優點和惡劣結合起來的矛盾之野獸。”
“他們堅持著自己所為的正義,內心向往美好,卻執行惡劣之事。身陷在淤泥之中,內心卻在堅定的信仰庇護下純白無瑕。”
說著,蘇格站起來,看向自己身后:“我理性上尊重他們,理解他們。可惜我并不是什么理性生物,所以我認為,長時間行走在淤泥的他們,遲早會受到了污穢的侵蝕,再純潔的內心也將腐爛不堪。”
說話的時候,蘇格的眼睛正好看到勞里帶著一眾神職者從一旁的道路走下來,迎面朝這里走來。
正在釣魚的老頭轉頭看了看,當看到勞里身上那身精致的大主教袍子后,白花花的眼角還是忍不住的抽動一下。
這可是大主教,圣血教會的大主教。
眼皮顫抖的時候,老者四周掃動一下,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四周其他釣魚的老頭都已經消失了,甚至于街道兩邊的行人都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幾十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和神職人員,總體包圍數量突破了三位數。
偌大的河邊就剩下了三個人,老者就算再光棍,內心也有些發虛。
他抬頭看看已經站起來的蘇格,這個有些未老先衰的青年此時神態依然平靜,深邃的目光卻沒有任何銳利,只有平靜與柔和。
“還真來了一位大人物。”老者握的魚竿有些顫抖,蘇格的影響,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勞里帶著幾個穿著古怪衣服神秘者走過來,隱隱形成掎角之勢將蘇格圍在中間。
卡斯上前一步將蘇格擋在身后。
勞里看了一眼卡斯,眼睛中閃爍著冰冷的神光道:“叛徒還真是成堆的出現,卡斯·潘科。”
他自然認識卡斯,作為曾經關押在地牢中犯人,圣血教會都有嚴格的檔案。
當初貝恩城事件十個犯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報告說被怪獸吞噬成為祭品,然而裁決所并不相信,所以并沒有吊銷檔案。
畢竟能關押在地牢中的,都是那些接觸到了教會禁忌存在的特殊凡人。
卡斯神態平靜的回答:“很榮幸見到你,被成為暗影獵犬的勞里大主教。”
勞里冰冷回答:“能成為女神的獵犬,是我的榮幸。”
“既然是女神的獵犬,不去啃那些骨頭,跑到這里做什么?毀滅就屬你們的希望之星么?”卡斯強勢的回擊。
“我們的救贖在我們自己手中,和你們無關!”
說完,勞里抬起手,四周穿著古怪衣袍的人同時舉起手,逐漸靠近。
蘇格所經歷的一切太過詭異,哪怕是現在,勞里內心依然充滿警惕。
風暴皇帝的余威,經歷如此久遠的時間,依然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記憶深處。
“大人,您小心。”卡斯全身繃勁,將蘇格護在身后。
蘇格上前一步,伸出手示意卡斯退下。
卡斯自然不敢違逆蘇格的意思,雖然擔心還是恭敬推下。
老者看著神態恭敬的卡斯,又看了看蘇格,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年輕人了。
蘇格和勞里相距一米停下來,彼此對視。
兩邊人都不急。
勞里此時勝券在握,他希望蘇格能更加溫順的屈服,以免出現其他節外生枝的問題。
蘇格則從容的有些嚇人,好像一切與他無關一般。
“上次你我對視的時候,應該是在教會聯軍的大本營里。”蘇格平靜的說。
勞里面無表情的回答:“那一次事件,是我一生中最大恥辱的開始。”
“有一種羞辱,叫自取其辱,這四個字用在你的身上在適合不過。”蘇格淡淡的說。
“我們無法容忍一個孩子掌握著如此關鍵性的知識。”
蘇格懶得和他進行所謂正邪的詭辯,他直言說:“如果是這些人的話,你們還沒有資格將我帶回去。”
“一個普通人而已,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一旁的中年主教聽到這一臉不悅的說。
蘇格沒有去看那個主教,雙目深邃的看著勞里:“神秘消散,知識瓦解,我如今不過是一副殘疾之軀。”
勞里沒有說話,蘇格繼續說:“這本應該是我最弱的時候,然而可惜的是,也是我最強的時候。”
“我現在很干凈,干凈的讓神祇都為之滿意。”蘇格張開雙臂,似乎在展現自己的一切。
聽到這話,勞里眼睛中出現了謹慎,身體隱隱的后退一小步。
麥拉的事情的整個經過他都很清楚,他聽明白了蘇格如今的意思。
蘇格繼續說:“你真的以為我的終極手段是風暴皇帝么?”
說著,蘇格身體中突然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況。
并不是氣息,也不是波動,而是情況,或者說是現象。
“神秘消散,知識完結,靈視歸零,不代表我這身體上所產生的因果就此消失。”
蘇格以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看著勞里:“這種因果是什么?你應該很清楚。”
一瞬間,勞里的臉色變的慘白,額頭滲出大量的細汗,神態無比凝重。
坐在那里的老者看到這完全傻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似乎失去一些的年輕人居然能將來勢洶洶的大主教壓制成如此狼狽的模樣。
“貝恩城,歸影城,亞古城,再到昨天晚上的黃衣之王?為什么我每次都能險境環生,笑到最后?你們真的沒有仔細研究過,我身后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么?”
勞里聽到這,內心有些無奈。
他們不是沒研究過,而是完全沒有頭緒和資料。
風暴與死亡之主?夢境主宰者?死亡支配者?這些稱號在歷史上完全找不到。
唯一能找到的深淵與幽谷的唯一真神,卻資料處于絕對的空缺,無法查詢。
所以他們一直希望能造出一位神,可以必要時抵抗蘇格背后的存在。
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失去了一切的蘇格,甚至失去了成為神秘者資格的他,神恩依然伴隨在其他身旁。
沒錯,那種詭異,讓人產生絕對被壓制性的詭異,無法形容的現象,就是神恩。
這是真正神祇在庇護某一個人所表現出來的絕對力量。
且不說神恩本身就擁有極強的防御能力,和召喚降神的功能。僅僅是這種恩賜就不是他們敢貿然接觸的。
因為貿然接觸代表的是對于這這尊神祇的冒犯與蔑視。
而結果,任何人都無法逃脫,任何人都沒有善終的資格。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