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窄窗望去,剛剛還安靜無比的庭院中此刻喧囂不已。鐵匠米恩,廚師長卡索,馴獸長里格、甚至馬房小弟阿羅。
所有人全都不自覺匯聚在一起,議論紛紛著剛剛所發生的驚人之事,每個人都一臉的震撼與迫不及待。
仿佛有什么大喜事一樣。
望著這一切,一身紫色睡衣的藍禮.拜拉席恩陰著臉收回視線,拉上窗簾,轉頭看向床邊正穿著褲子的男伴。
“維斯特洛,有誰不信七神?”他問。
他語氣說是詢問,不如說是茫然,聞言,正在往自己腳上套靴子的棕發青年動作一停,隨即轉頭看向自己的國王陛下。
“陛下?”
棕發青年臉上泛著一抹不正常的潮紅,似乎剛剛在做什么不足外人道的事情,只是相比之下,他的“男朋友”,藍禮.拜拉席恩此時卻臉色慘白。
藍禮目光緊緊地看著自己的男伴,重復地問:“維斯特洛,有誰不信七神?”
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棕發洛拉斯沉默片刻,道:“除了北方人和鐵群島,所有人都信仰七神。”
“包括你我。”
“包括你我?”
嘴唇顫顫抖抖的說著,張嘴結舌半晌,藍禮最終頹然一嘆:“我哥非得砍了我的腦袋!”
見他如此悲觀,洛拉斯忍不住走上前,輕聲安慰道:“陛下,也許局面沒那么糟糕。”
“米恩、卡索、里格,我剛剛甚至看到我的彩虹護衛克連恩爵士急匆匆的跑向鴉巢?他這么著急去鴉巢做什么?”
“我也想說局面還很穩定,但除非我瞎掉了。”藍禮說著說著,面露絕望。
自打上次君臨野火爆發之后,他們這群南方貴族對七神的信仰就與日俱增,平時聚在一起,話題中總是忍不住扯到七星圣經或者教會歷史。
原本毫不在意的某些陳舊規矩不知不覺被很多貴族所重新拾起。
甚至他與洛拉斯這件事情,都開始有人明目張膽的非議——這在以前可是不敢想象的。
然而事實的確如此。
以往仗著“共患難”,他們還能團結在一起共抗外敵,可現在……當眼下這驚人事情發生后,當神祇親自宣布他那個鐵一般的老哥為正統王國后。
他這個藍禮國王,又該怎么做?
要知道,他手下的半數士兵和領主歸屬于風暴地,完全有理由效忠于他那位親生哥哥的!
只是以往史坦尼斯刻薄寡恩,對待手下嚴厲無情,不講絲毫情面,很多人都不想效忠于他,只是現在……
當察覺到所有人都聽到那個神音后,藍禮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封臣們,以及士兵們此時是該如何的搖擺不定,更別說最近他們因為與多恩的戰爭,本就問題頗多了!
臥室窗前,洛拉斯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感受著愛人手中傳遞過來的溫暖,年輕國王臉色陰晴不定地不斷思考,半晌,他深吸了口氣。
“我要求談判!”
他道。
“我哥沒有兒子,他不一定真的會殺我!”
“陛下,我們還沒……”洛拉斯聞言驚愕。
眼下這件事只是剛剛發生,可還沒真到那個地步呢吧?
“我意已決!”藍禮堅定地說,思及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復又神色復雜地嘆了口氣。
“當國王真的很累。”
高庭的藍禮國王對此悲觀不已,而維斯特洛西境的凱巖城,此時也因為此事而憂心忡忡。
凱巖城,公爵泰溫書房內,此刻氣氛凝重。
端坐在椅子上的老公爵靠在椅背,面容嚴肅,手中下意識轉動著一枚銀戒指。而他對面,一對子女正站在書桌前神態無措。
“廚師、馬夫、騎士、士兵,所有人全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金發碧眼的婦人語氣驚慌地說,看向泰溫目光充滿忐忑。
“父親,我們該怎么辦?”
對于女兒的問題,泰溫公爵沉默以對。
原本他打算是積蓄兵力,聯絡各方,繼而以埋下野火之罪圍剿史坦尼斯的,這樣贏了之后,蘭尼斯特既可以洗脫嫌疑,又能夠再次站上維斯特洛的大舞臺。
可眼下發生的事情,卻將他所有計劃全部打亂。
父親沒回答,金發騎士詹姆則輕哼著道:“又能怎么樣?史坦尼斯要敢來打上門,我就帶人先抄了他的老巢!”
說著,他咬了咬牙:“管他是不是神祇承認的唯一國王,他又不是諸神本人!”
“況且,那聲音是真是假,誰又能確定?”
“可是,那野火……”
這話一出口,沒等金發騎士回答,撫摸戒指的泰溫公爵手部動作不由一停,隨后面無表情地看向女兒:“沒什么可是,就照詹姆說的做!”
“可,我們……”瑟曦表情猶豫,不過沒說完,泰溫公爵就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你先下去,我要和詹姆單獨談談。”
“單獨?”
咬了咬嘴唇,瑟曦有所不甘,但最后卻只是點了點頭,隨后心不在焉的轉身離去,內心仍舊為此事而憂心不已。
靜靜注視女兒離開書房,泰溫公爵隨即看向兀自咬牙切齒的兒子。
“帶著托曼,還有彌賽菈,去找你弟弟。”
“什,什么?”金發騎士聞言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去北方,找你弟弟!”泰溫重復。
“為什么?”金發騎士驚愕。
“你說為什么?”老公爵反問:“眼下史坦尼斯獲得那所謂諸神幫助,泛是信仰七神的就絕對不會再質疑他,那么誰又會是野火爆發的幕后主導?”
“那真的是諸神之音?”
“為什么不是?除了諸神,誰又能將話傳到所有人腦子里?”
金發騎士聞言沉默,但緊接著就咬牙:“我不走!”
“你必須走!”
“史坦尼斯獲得承認,也不代表他真能洗脫嫌疑,況且,就算是我們是野火主謀,誰又敢與我們作對?現在,誰有這個能力?”
“有這個原因在,只要有人牽頭,蘭尼斯特必將被群起而攻。”泰溫說著,神色疲憊地搖了搖頭:“所有人都知道,蘭尼斯特的財富無人能比,謠言還說,說我拉的屎都是黃金做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隨即緊盯自己的大兒子:“就算這事不一定真的發生,但風險卻很大,我絕不準許蘭尼斯特家族于我這里血脈斷絕!。”
金發騎士聞言神色黯然,片刻后,他道:“我們可以一起走。”
“然后被人追到北方去?或者你想叫我被北方佬砍掉腦袋?”
“我們為什么非要去北方?”
“不去北方去哪里?逃到自由城邦去?”老公爵蹙眉道:“在維斯特洛,我們尚有一定地位與歷史。而當你到了國外,誰又能知曉你是誰?”
“那不是挺好?”
“好?蘭尼斯特決不能與粗鄙的泥腿子為伍!”老公爵語氣不容置疑,隨后他深吸了口氣,道:“這點你弟弟做得很好,雖說他沒有獲得我的同意就擅自,但……”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聽說那位巫師對你弟弟還不錯,而他又與諸神有關。所以,去北方,去長城,這樣萬一凱巖城出了意外,你們還能夠有崛起的資本。”
金發騎士無言以對。
沒想到原本只是良心不安而做出的一個決定,眼下卻成為了他們逃脫的唯一選擇……
“我要帶上瑟曦!”他突然開口說。
“你絕不準帶瑟曦!”老公爵聞言立即嚴肅反對,“還有喬弗里,她們母子你一個也不準帶!”
“為什么?”詹姆愕然。
“你忘了那巫師最早出現在哪?”
沉聲質問間,泰溫忍不住咬了咬牙:“該死的,如果當初他們母子能換一種選擇,我們又怎么可能輪到現在這種地步?”
“是他威脅瑟曦,又不是瑟曦威脅的他!”金發騎士一時間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那又是誰下令將他帶進紅堡地牢的審訊的?”泰溫冷笑,隨即見兒子臉色不以為然,他立即厲聲打斷了他。
“給我聽好,你個蠢東西,瑟曦,還有喬弗里,你一個也不準帶。我不想再重復一次!”
“我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她們等死?”金發騎士反駁。
“如果局面真的到了那個地步。”老公爵說著,神色復雜地道:“我會在蘭尼斯特港常備一條船,到時候叫他們去布拉佛斯,或者自由城邦隨便哪個地方都好,總之安全問題你可以放心。”
聽到這話,詹姆松了口氣,隨即又問:“那您呢?”
“我……”泰溫怔了怔,隨即微微一笑:“我當然也會跟著走,沒錯,你放心。”
維斯特洛的局勢因為神諭降臨而陷入無聲的動蕩,而遠在維斯特洛大陸之外,名為狹海的某處海域當中,一座黑色帆船靜靜航行于海面。
丹妮莉絲此時就站在船的前甲板處,面對那平靜而又深邃的海面,發絲飛舞,神色恍惚。
“卡麗熙,你沒事吧?”身旁有人擔憂地問。
少女緩緩搖了搖頭,但緊接著她卻又點了點頭,隨即咬了咬嘴唇,看向身旁這位被放逐的中年騎士。
“史坦尼斯長什么樣?”
“史坦尼斯”騎士聞言沉吟。
他知曉對方為何這么問,因為就在剛剛,一個仿若神祇的威嚴聲音于耳旁響起,宣布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為維斯特洛正統國王的身份。
初時,騎士還以為這聲音只是自己的幻覺,然而當他發覺周圍所有信仰七神的水手全都聽到這響動后,他就不由沉默了。
他沒法不沉默,在這種神秘力量面前,自身打斗技巧與生存經驗簡直渺小無比。
所以見自己女王此刻神態,喬拉.莫爾蒙并沒有太意外,他認為對方此時恐怕是受到了一定刺激。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才是維斯特洛真正王位繼承人,而非那個簒奪者之弟。
“史坦尼斯身材很高,但比較消瘦……”回憶著曾經在比武大會中偶爾撇到的那個石頭般的面孔,喬拉騎士沉吟地道:“他肩膀很寬,皮膚較黑,還有,他的五官很冷硬,眉毛很濃……”
少女靜靜聽著,不自覺捏了捏拳頭。
沒發覺到對方的異常,騎士極盡所能地回憶著,爭取能夠完美的解答眼前這位他仰慕之人的問題。
“年紀大約三十多歲,性格很頑固,從來不笑……”
“對了!”想到什么的騎士最后補充道:“他還是個禿子,只有一圈頭發,黑色的。拜拉席恩家族的發色都是黑色的。”
禿子?
聽到這個,丹妮莉絲咬了咬嘴唇,表情暗淡,甚至顯得有些委屈。
我還不如一個禿子?
如此想著,她突然心思一動,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
她年紀不大,頭發生長速度比較快,此刻腦袋上,相比最開始光溜溜那會,已經長出一些可以算得上是短發的銀色頭發了。
“所以……祂只喜歡禿子嗎?”
少女喃喃著。
“您說什么?卡麗熙?”
“沒什么。”少女心不在焉地回應著,語氣明顯的充斥著失落,似乎受到了很大打擊。
“女王陛下大可不必為此憂心。”
不遠處一位蒼老的聲音插口道:“諸神雖說很偉大,但幾千年來,我們可從未聽說過祂降下所謂的神諭,眼下這事情,可能有蹊蹺……”
說話之人是一位長滿白胡子的老者,年紀起碼得有六七十歲。但體格看起來卻頗為健壯,說話時,腰板下意識挺得筆直。
“沒錯!”另一位大大咧咧的聲音接口:“什么狗屁七神,他說誰是國王誰就是國王?我看他不過是……”
“閉嘴!”
“慎言,大人!”
大大咧咧的聲音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了。丹妮莉絲與白胡子老人同時嚴厲的看向他,前一個看上去略顯氣憤,后一個則面容嚴肅。
說話的壯漢聞言,悻悻然地閉上了嘴巴。
見他消停下來,看了看不知為何情緒低落的丹妮莉絲,白胡子老人安慰道:“陛下寬心,總督大人早已為您安排好接下來的道路,就算那史坦尼斯獲得王位又能如何,那也只是暫時的,他并非合適的國王人選,他的統治也注定不會長久。”
丹妮莉絲聞言沉默。
盡管手下們依次勸解安慰,但這些話她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反而更加低落。
默然間,少女下意識看了看手中緊握著的一枚黑色七芒星吊墜。
每當陷入迷茫之時,少女總是會握緊這枚從一位維斯特洛游商手中購買而來的金屬飾品,希望自己能夠獲得指引。
只是祈禱之語卻很少再說出口。
因為她感覺總麻煩那位神祇降臨,實在太不好意思……
壯漢貝沃斯,還有白胡子阿斯坦,這兩位在少女曾經于魁爾斯閑逛時救了她一命。而后知曉兩人是奉了以前接濟過她的伊利里歐總督的命令,前來迎接她去自由城邦的另外一座城市潘托斯,繼而共謀王座大業。
這本該是好事,因為伊利里歐總督承諾會讓她盡快登上維斯特洛的舞臺,而不用再這么茫然地走下去。
然而她另一位親信騎士喬拉莫爾蒙,卻建議她將腳下這座前來迎接她們的商船,以及商船上順帶的貨物拐去另一個名叫阿斯塔波的奴隸制城市,以換取軍隊。
“只有軍隊才是我們爭奪鐵王座的最有利資本,他人的幫助只不過想從您這換取利益罷了,或者想把您變成他們手上的傀儡。”騎士的話少女頗為認同,但想要讓她將一個“朋友”的東西拐走換取自身利益,她又有所猶豫。
本來還想著是否呼喚那位偉大神祇,以聆聽教誨,然而突如其來的聲音卻讓她直接呆滯當場。
“我到底該怎么辦?”她喃喃著,腦海中下意識回想起那位金光閃閃卻又特別好看的年輕神祇。
那位真神給她的印象很特別,神秘、睿智、風度翩翩,似乎說的每句話語都是那么的正確。
然而此刻,祂卻說出了少女萬分不想聽到的話。
“我真的不該是維斯特洛正統嗎?”
丹妮莉絲有些茫然。
在周圍,人們正為她的行進路線而爭執不已,被放逐的騎士吵鬧間頗顯不耐,最后忍不住再次看向他們的女王。
“卡麗熙,請下命令吧,我們到底該怎么走!”
少女聞言捏了捏手中七芒星,沉默半晌,隨即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轉頭看向三人,一臉堅定地道:
“我不要依靠伊利里歐總督,我們去阿斯塔波,去買無垢者!”
“然后我要親自帶兵打入維斯特洛,我要看看能被諸神所青睞的國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我還想看看,他怕不怕龍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