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烈瑞安德沉沒的消息傳來前,夏爾正在一處裝飾簡潔卻又清爽干凈的房間內書寫著一本與神秘學有關系的書籍。
周圍光線明亮,坐在由柳條精巧編制而成的椅子上,身前楠木桌子處的幾本書書頁輕微拂動,那是從桌前半敞開的木窗口外吹進來的輕風。
而窗外則是一處生長有一顆大橡樹與石桌噴泉的寧靜庭院。
纖細羽毛筆與潔白紙張摩擦的聲音沙沙作響,窗外清脆鳥鳴聲音陪伴,讓此時這處書房內外氛圍顯得非常幽靜。
此時距離他來到西方已經有156年,但漫長的歲月并未給夏爾帶來多少外在變化。
身著一襲略顯古典風格的對襟銀色長袍,面龐干凈俊郎,黑發仍舊整齊被銀色額飾所束縛,烏黑修長泛著迷幻光澤。
唯有那漆黑的眼眸愈發深邃,低頭專注于手中工作時,充滿了一股如同浩瀚星空般的神秘。
「那可能被點燃的秘火其實一直存在于我們心中,情緒上的波動會讓它濺起微弱火花,加以引導,就成了影響世界的一股力量。這是我們的天賦,但單憑本能使用卻并不能將這天賦徹底發揮,所以最初的咒語誕生了,我們……恢宏的創世樂章……這必定是一個漫長同時需要不斷鉆研練習的過程。」
緩緩書寫下,精美的騰格瓦文字被劃下最后一道,夏爾隨之撂下手中羽毛筆。
抬起手指輕拂,一抹溫暖之風伴隨些許赤紅火星光芒吹過,于是那本來潮濕的墨跡隨之變的干爽平整。
抬頭看了看晴空萬里的窗外,想了想后,他復又拿起書桌上另外一本未完成的書籍,翻開到最后,再次開始埋頭苦工。
「關于死亡后拒絕西方召喚的靈魂為何會愈發趨向于黑暗的問題,一種猜想是,身體雖然屬于欲望滋生的根源,但卻也是我們自制力的保障。」
「沒有了身體的限制,我們原本充滿自控力的信念可能就會逐漸崩塌,最終失去所有有益障礙,造成任意一種微小的邪惡念頭都會被放大乃至驅使靈魂行事,最后種下惡果。不過因為沒有身體緣故,除非見到一些能夠觸動以往記憶的情景,否則幽魂大概率是不會滋生出——
這段文字最終并沒有寫完就被打斷了。
寧靜氛圍下,不遠處房門砰的一聲突然被兩道小身影撞開,夏爾執筆動作因此一頓,看了看書頁上那凌亂的筆畫,不由無奈翻了個白眼。
嬉戲吵鬧的聲音隨之從身后響起。
“父親快看,我抓到了一只布谷鳥!”
“放開它,你都快把它掐死了!”
“但您不是說這種鳥很不正經的嗎?”
說話的小女孩奇怪反駁著,卻也聽話的撒開了手。
于是她手中那被捏的羽毛縮緊的鳥兒慌忙拍打翅膀從窗口竄了出去,途中落下一片灰羽毛。
這位黑長發,與夏爾長相相似的小女孩隨之拉扯向夏爾的衣擺,只是她的手劃過時卻直接碰了個空,于是她不由癟了癟嘴。
“您不愛我了嗎?為什么我又碰不到您了?”
“沒錯,我不愛你了,因為你太吵。”夏爾一本正經地回答,同時抬手摸了摸另一個悄然湊過來的小女孩腦門,于是這個一直很安靜的小家伙不由舒服的瞇了瞇眼。
“你看你妹妹多乖,也不總給我惹事。”
這話讓那看似很安靜的小家伙露出了一個得意笑容,并且隱蔽的朝對面姐姐比劃了一個勝利手勢,于是那本就有些郁悶的小女孩登時癟了癟嘴。
“您真偏向!”
大聲哼了一聲后,她轉身就跑向門外。
然而她那雙小腿不過剛剛邁過門口,就一下子撞在了正巧進入的一道身影上。
那是一襲優美藍裙的露西恩,長久的歲月同樣也沒給她帶來什么變化,只是氣質更顯成熟。
被撞后,她蹲下身來奇怪詢問。
“小雀兒,你去哪?”
“不知道,反正我要離開這里!”
“好吧,玩的開心點,但不準去后山搗蜂窩。”
“我開心不起來啦!”女孩說著卻眼珠子一轉,似乎想到什么好點子,于是迫不及待的就脫離母親懷抱跑掉了。
“去看好你姐姐,別叫她亂跑。”
夏爾朝抱著自己大腿的二女兒說了句。于是小家伙很懂事的點了點頭,就也跟著跑了出去。
此間剩余兩位精靈見此相視而笑,隨后之前還擺出一副慈母姿態的前王后嘆了口氣,開口抱怨。
“我真后悔生下她們,實在是太吵了。”
“大一些就好了,現在這樣其實很好。”靠坐在椅子上的夏爾笑瞇瞇地接話。
“其實也不算是后悔。”露西恩說著,走上去依偎在丈夫懷中后,舒服的吸了口氣,隨后喃喃的道:“只是很懷念以前只有我們的時光。”
“等她們成年后就會回到曾經那樣了。”
“那可還要三十多年呢……或者更長時間?”
“后者幾率很大啊……”
他們說著,窗外突然飛來一只白色鳥兒,它口中叼著一張卷起來的棕黃卷軸,撲騰幾下翅膀后,落在了桌上將之放下,隨后仰頭叫嚷。
“快打我,快打我!”
它的叫聲頗顯滑稽,夏爾抬手給了這鳥一個腦瓜崩,于是就見鳥兒興高采烈的飛走了。
“這只受虐狂。”
搖了搖頭,夏爾拿起那張卷軸攤開看去,目光隨之瞇起。
“怎么了?”
見他半晌沒有聲音,懷中露西恩奇怪的仰臉看向他。
“沒什么。”夏爾將卷軸卷起,想了想后,道:“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什么禮物?”
沒回應,而是轉身朝房間一處角落柜子招了招手,于是那里立即飛竄出來一個雕刻著優美紋路的棕木盒。
落在手中,打開后,唯美絢麗光芒隨之綻放而出。
“精靈寶鉆?這……”露西恩的聲音充滿錯愕,雙眸則怔怔看著盒中這近在咫尺的一條銀色鑲鉆項鏈。
“我還記得你說過你很喜歡這寶鉆的,所以特意把它們收了起來。”
夏爾回答,見懷中精靈一幅充滿疑惑的模樣,不由呵呵一笑。
“怎么,打敗了魔茍斯,難道你就沒想過他那王冠上剩下的兩枚寶鉆去了哪嗎?”
“當然想過,但我原本認為是維拉們……”
她的話說道一半就被對方打斷了,就見夏爾將那鑲嵌有寶鉆的項鏈執起戴在妻子白皙脖頸上,打量幾眼后,滿意的點了點頭,
“它所攜帶著的命運已經消散,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了。”
他說這話時表情正常,但暗地里卻也嘆了口氣。
貝烈瑞安德沉沒,那些曾經熟悉的一切煙消云散,此時剩下的,只有腦海中的記憶罷了。
“你父親還沒有決定復生嗎?”他轉而問。
“父親很固執,總覺得羞愧見到往昔子民,不過母親說他已經有些動搖了。”
手指輕輕拂過脖頸上的項鏈,露西恩有些心不在焉的回應,隨后突然喃喃道:“我愛你,卡尼珥,但我不想留下這條項鏈,我怕我會向父親那樣……”
“它已經失去了那種力量。”夏爾低頭安慰。
“不過它們是你的了,就算你把它們扔掉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我想我會把它交給雅凡娜夫人,寶鉆內的光輝出自她種下的雙圣樹,我認為她才是這精靈寶鉆的真正擁有者……”
“那個小氣的家伙,我覺得——”
“噓,你小聲點,被聽到可就不好了,而且……”
房間內的交談聲一直持續了很久,平淡卻又溫馨。
維林諾是一處沒有悲傷的地方。
于中土大地隕落的諸多面孔,在西方阿門洲這處蒙福之地所在卻又能奇妙相遇。
不死的精靈在死亡殿堂內洗去一切陰霾后復生,曾經種種悲壯與慘烈于此不復存在。
夏爾前陣子甚至還與舅舅芬鞏外出打獵。
魔茍斯一事之后,維拉們就赦免了那些曾經被懲戒的諾多族,除了費艾諾一系之外,其他的都已經恢復了重生的權利。
只是他們有的選擇脫離靈魂狀態重獲軀體,有的卻留在那灰暗殿堂當中沉湎過去,不愿重生。
相對精靈漫長的壽數,諾多們行走于中土的時光其實很短暫,只是那短暫的時光卻在他們生命當中留下了一抹深入靈魂的痕跡。
永遠無法被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