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舞開始的時候,皇太后斐南衾一行人就入了紫云樓,她自己一人獨坐最尊處,另一邊是面無表情的李天意與端莊大氣的斐文秀。廳堂下座,左右各一邊,文武大臣分列兩旁,武臣以大將軍斐南徽為首,文臣坐在第一位的卻是北境王李七夜。
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
宴會是慶祝除夕的宴會,為的是辭舊迎新守歲,可真正的飲宴卻并非如此,暗地里的爭斗雖不見刀槍劍戟卻同樣金銘火花。一堂的人看似熱絡的攀談,可眼睛看的東西,心思跟余光落的位置,可講究著呢,不僅這些東西講究,就連這每一道節目,每一道菜,都有說法。
奕劍聽雨閣能奪了頭彩,誰不知那新任的閣主早早就投奔了斐南徽,成了將軍府不見其人卻實至名歸的客僚。
第二段霓裳飛天舞則是由東宮親自編排的,領舞的女子更是斐南衾的貼身婢女……
寧紅豆其實對這膳房里的菜肴還是頗感興趣的,就在她站的位置不遠處,一位帥氣的年輕廚師,用花刀將黃魚切成十字,下到油鍋里炸熟,調料飛舞,一勾,一淋,一道年年有余就成了形,短短時間里,這廚師已經做了不下百條年年有余,端是厲害。
黃魚旁邊是過了油的紅年糕,鍋里是勾的剛剛好的糖水,待糖融化時勾芡到年糕之上。年糕旁是十錦太平燕,用的是鵪鶉蛋跟肉燕,再遠處瞧是八生火鍋、龍鳳呈祥、鳳尾魚翅、紅海珠香、八寶野鴨子、花菇熊掌、生烤狍肉……
茶是信陽州的毛尖兒,點心是杏仁做的佛手,干果是雪山的落梅,膳湯是龍井的竹蓀跟一品的官燕,粥是彗仁的絨粥,寧紅豆一會兒功夫就被膳房給徹底吸引了,一直到耳朵邊傳來一陣驚呼。
轉頭朝紫云樓望去。
隱約能瞧見申媚兒站在大堂一旁,中廳騰出來一塊空地,一個巨大的方盤擺在上面,方盤中間似乎是一只怪鳥。
申媚兒對著自己身后的申家長老云飛鶴輕輕打了個手勢,一道赤紅的火焰就從方盤中冒起來。怪鳥閉合的尾巴猛的張開,與那傳說中的鳳凰也就僅差那顏色之別,這怪鳥是藍綠相間,鳳凰應是火紅。
眾人驚呼的時候,怪鳥已被火焰吞沒,火焰中的怪鳥奇異的沒有哀鳴,仿佛是很享受這火焰。
火焰升騰搖曳中。
怪鳥如鳳。
火焰收攏,怪鳥也跟著消失,方盤中出現了一盤熱氣騰騰冒著紅焰的菜肴。
申媚兒站在大廳中央,盈盈一拜,脆聲道:“一品火鳳朝天,媚兒祝姑姑容顏永駐,萬壽無疆。”
皇太后斐南衾微笑,抬手:“申家的娃娃生的就是俊俏,透著股英武之氣,與驚蟄真是天生良配。”
停頓片刻,扭頭轉向李天意:“陛下,應賞。”
李天意入座之后便是一臉的笑,機械般的笑,公式化的笑,沒有絲毫開心的笑,就著這笑,他很合適宜的回道:“火鳳吉祥,確實應賞。”
菜肴呈上。
申媚兒這道菜本來就是說好了斐南衾品嘗的第一道菜,她吃誰家的菜,每道菜會吃多少,全場的文武大臣可都看著呢。
劍舞送了奕劍聽雨閣,這頭菜她是準備賜給申家劍爐的,這兩個宗門都是斐南徽在修行界中很重要的布局,她心知肚明。
菜,呈送需要一段距離,大約五十多步,然后李天意就說了今晚第一句主動說的話:“母后,兒臣近日在這洛陽城中也給您搜羅了一道菜,不如,一起呈上來?”
斐南衾微微一愣:“陛下出宮了?”
李天意回答:“尋菜不一定要出宮的,您難道不想嘗一嘗?”
那火鳳吞焰的時候,胖廚子就招呼寧紅豆出了膳房,邊走邊問:“您確定只需要這么一個青盤?”
寧紅豆不耐煩的回:“一個盤子還不夠嗎?綽綽有余!放心吧,我早已備好。”
胖廚子:“我可沒見著。”
寧紅豆指指剛剛成行的火鳳朝天:“那道菜不也是變出來的?眼睛看到的可未必就是真的。”
穿著白色劍服的寧紅豆,直到此時也不知,找她做菜的人是唐國的陛下,吃她這道涼拌木瓜的人是唐國的皇太后,因為她對這些都不太關心。
無心則無念。
袖子里的手輕輕安撫有些緊張的瓜妖小海棠,寧紅豆走的頗為小心翼翼,不是心思變了,是那紫云樓中有幾股滲人的氣息。
普通人感受的不真切。
入了道的修真者,能嚇破膽,尤其是大將軍斐南徽那處,仿若一把可斬神逐鬼的天刀!
寧紅豆暗暗平息跳動的心神:“這是什么鬼宴會!這么強的修行者!差不多都可以跟老頭相提并論了!”
寧紅豆在人群外圍朝紫云樓走來的時候,申媚兒已經退到斐南徽的身后,坐到第二排的斐驚蟄身旁,抬頭彎著眉淺笑著說:“驚蟄哥哥,媚兒給姑姑的禮物可得體?”
坐在紫云樓中的斐驚蟄,一臉的面無表情,屁股似乎都坐疼了,敷衍的點點頭:“甚是得體,姑姑肯定歡喜。”
申媚兒悄悄挪動位置,湊近斐驚蟄:“那驚蟄哥哥可歡喜?”
斐驚蟄的臉頰從面無表情演變成生無可戀:“能不歡喜?”
主尊之位上端坐的皇后斐文秀微微側頭,似乎對李天意有菜呈上略顯驚詫,伸手輕輕拽了拽其衣袖,沒說話,但詢問的意思表達的很清楚,并且似乎還帶著些斥責之意:“你有菜,為何我不知?洛陽城尋來的菜?難道是我許你出宮的結果?你不尊重我!”
李天意依舊是回了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陽光如白晝,笑的如傻瓜。
李天意的聲音不大,但足夠下座的人聽到,雖無實權,可畢竟是陛下。你皇太后想給將軍府的臉上貼足了金,也確實要考慮某些人的臉面,或許人家唐王只是想表達對皇太后您的尊崇呢!
規矩就是規矩。
除夕盛宴更要講規矩。
菜,這是怎樣都要呈上的。
李天意笑的更陽光,心底卻在不斷嘀咕:“我才是唐國的王啊,我還在這里坐著呢,你們可真得意,是不是瞧著我像瞧著一只猴兒?可猴子不是傻子啊,大不了都難受!反正我就一個人!反正也沒人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