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便俯下/身去,將簪子拿在手上細瞧。
這簪子遠遠看著便十分普通,湊近了細看,更可見其做工十分粗糙,銀質也很糟糕,邊角處已經有些發黑了。傅珺用手掂了掂,斷定這簪子只在外頭鍍了層銀,里頭裹的應該是銅。
這三年間,因許娘子的不斷教導,傅珺的見識漲了不少,與當初那個進了皇宮便看呆了小姑娘不可同日可喻,這簪子一入手,她就知道這絕不可能是內宅里姑娘們的插戴之物,必是外院兒哪個丫鬟仆婦的,且還必是最下等的那一類。
也不知是誰這么粗心,將簪子丟在了這里。傅珺暗忖道。這東西可不是輕易能撿的,內宅之中因此而生出的是非,她就算沒經歷過,聽也是聽過的。
因此,她看了這簪子兩眼便打算扔掉,誰想,就在這一扔的瞬間,她驀地覺得不對勁。
這簪子掉在地上,發出了輕微的“叩”的一聲,聽上去里頭倒像是中空的。
傅珺這下來了興致,她蹲下/身將簪子重新揀了起來,細細檢查了好一會,又看又摸,最后才在簪頭雕著梅花花萼之處,找到了一條極細的縫隙。
她捏住簪頭,順著縫隙輕輕一擰一旋,這簪子便從中間斷開了,露出了里頭的一截寸許寬的布條來。
傅珺不由兩眼放光,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很有種查案查到關鍵證據的興/奮感。她抽出布條展平了,方看了一眼。突然覺得眼前晃過一道影子。
傅珺警醒地抬起頭,從樹叢的枝葉間看去,卻見玄圃的院門前出現了一雙男人的腿。方才晃過她眼前的影子,便是這男人腰側配著的某件飾物。
此時,傅珺能夠看到那飾物在空中劃過的軌跡,卻無法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因為隨著這男子停住腳步,他配戴的飾物恰好落在了衣擺的在另一邊,傅珺看不見。
按理說,一雙男人的腿出現在玄圃的院門前,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此處乃是王襄的書房。尋常往來的自然大部分都是男人。
可偏偏的。那雙腿給傅珺的感覺,卻很不正常。
通常情況下,走出院門的人會十分自然地立刻往外走,便是停留。也不會停留太長時間。而這雙腿卻在玄圃的院門前停了好一會。
在停留的這段時間里。那男人一直是左腳居前。右腳居后地站著,而他站立的重心還連著變換了兩次,先是偏向左腳。隨后又偏向了右腳。
前世查案時,傅珺對這種身體動作上的微表情,曾作過十分細致的研究,且接觸過大量實例。她可以斷定,這個男人的兩次重心轉換,是在分別向身后及四周張望。
這種張望的動作,傅珺實在太熟悉了。
前世她所經手的案件中,舉凡那些闖空門的、入室偷竊的小偷,最愛做的便是這個動作,傅珺在翻找監控錄像時曾見過無數次。
這些小偷們在進門前會先四下張望一番,而出門后還會往四下里看看。哪怕明知道周遭無人,他們還是會這樣做。所謂做賊心虛,這個動作便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既是心理上對自身安全與否的確認,更是對突發狀況的預備動作。
這樣的動作,出現在一個才出玄圃院門的人身上,傅珺無法不去多想。
而更令她奇怪的是,那玄圃的院門前一直是有小廝值守的。而此刻,這個男人卻只身站在院門口,那小廝卻不知去向。
這種種情況結合在一處,讓傅珺立刻警惕起來。她蹲在樹叢后一動未動,靜靜觀察著那個男人的動靜。
因所處位置的問題,傅珺看不到這男人的臉,視線所及處只能到他的小腿處。
這男人看來年紀不大,因其跨門檻的動作很是利落;小腿較長,個子應該不矮;從衣服下擺的衣料可以看出,他應該不是外客,不過卻也非灑掃的下仆,倒很像是賬房先生一類的高級服務人員;還有,這男人的鞋邊上還沾著幾痕淡淡的綠色,似是才沾上去的,看著很像是草汁的顏色。
傅珺只看出了這幾點,那男人便抬腿起步,十分迅速地往前頭二進院子的方向去了。
等到那個男人的腳步聲漸漸去得遠了,傅珺才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湊到樹叢邊往外瞧,恰好看見那男人的腳轉過了院墻。
直至此刻,傅珺方才站起身來,望著那個男人離開的方向出神。
她的手里還捏著兩截空心簪子,那半根布條已經被她放進了荷包里。不知為什么,傅珺總覺得今兒這事十分蹊蹺。她不由自主地便將空心簪子與那個鬼鬼祟祟的男人聯系到了一起,直覺這兩者間有些聯系。
此時,卻聽前方腳步聲響,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一邊系著腰帶,一面匆匆地跑了過來。這人傅珺卻是識得的,乃是看守玄圃院門兒的一個小廝。
那小廝沒想到傅珺在這里,見到她不由愣了片刻,隨后他的臉便微微一紅,尷尬地道:“表姑娘在這里呢。”
傅珺笑了笑道:“我也是剛到,見這里無人,便沒敢進去。”
那小廝搔了搔頭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的方才忽然肚子痛,便離開了一小會兒,怠慢表姑娘了。”
傅珺搖頭笑道:“無妨的。”又問:“外祖父可在么?”
小廝道:“回表姑娘/的話,老太爺有事往前頭去了,吩咐小的跟姑娘說一聲,叫姑娘進屋等他一等。”
傅珺聞言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慮又多了一重。
聽小廝之語,方才玄圃中應是無人的。那個鬼祟的男人算得好準,竟像是知道這小廝會肚子痛一樣,趁著玄圃無人溜進溜出的。
如此一想,傅珺便笑道:“那我便進去等外祖父吧。”
那小廝笑道:“表姑娘請進。”說著又向她身后看了一眼道:“涉江姐姐在后頭呢,也一并進去吧。”
傅珺回身一看,卻見涉江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一見傅珺便屈身行了個禮,微有些氣促地道:“婢子找到珠子了。”說著便將一顆玉珠呈了過來。
傅珺伸手接過珠子看了看,正是青蔓手制的那種,便將珠子收進荷包里,含笑道:“辛苦你啦,我們這便進去吧。”
那小廝便躬了躬身,將傅珺主仆二人讓進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