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天氣好,陽光充足,這幾天沈媽媽等人皆在忙著翻曬衣物,傅珺去榮萱堂請安的路上,便見橫斜館與臥月樓也是如此。
還是天氣暖的時候好啊,陽光燦爛,暖風醺醺,便連去榮萱堂請安也不覺路長了。
傅珺一面感慨著,一面轉過回廊,踏上了前往榮萱堂的白石小徑,方才走了兩步,忽然覺得前方有些異樣。
她舉眸細看,這才發現榮萱堂的院門兒竟是關著的,門前站著錢媽媽并兩個面生的仆婦。
這是出了什么事么?
傅珺心下狐疑,腳下卻是未停,仍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錢媽媽打老遠便瞧見了傅珺。
對于這個異軍突起的庶房姑娘,她現在可是半點不敢怠慢的。她堆起滿臉的笑,小跑了兩步走上前去,含笑招呼道:“四姑娘早,奴婢給您請安。”
傅珺側避了一下,方含笑問道:“媽媽怎么在這里?”
錢媽媽作勢向四下看了看,方又湊上前去壓低了聲音道:“今兒老夫人免了各房的晨定,姑娘且先回去吧。”說著她又回身看了看那兩個面無表情的仆婦,一臉的欲言又止。
對于愿意主動提供消息的人,傅珺向來都是持歡迎態度的。于是她淺笑著看了看沈媽媽,方對錢媽媽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媽媽辛苦了。”
傅珺說罷又笑著向錢媽媽點了點頭,便帶著人往回走去。一旁的沈媽媽卻是拉著錢媽媽說起話來。
榮萱堂明間兒里。侯夫人坐在六方扶手椅上,面色鐵青,緊緊地捏著手里的東西,整個身子都氣得發抖。
“老夫人請息怒。”李娘子恭聲道。
侯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她將手里的東西直向地下一擲,怒道:“這些神魔魘道的東西,我侯府斷不能有!”
隨著她的話音,被她擲下的東西輕飄飄地落在了青磚地上,卻是個紙剪的小人兒,小人兒的身上還以朱砂寫著生辰八字。
一旁的于媽媽走上前去,輕聲地道:“老夫人莫要動怒。此事還需李管事細查。”
侯夫人氣得整個人都在抖。她用力捶打著椅子的扶手道:“我平南侯府從來都是聲名響亮。此事若傳了出去,旁人會怎樣說……咳咳……”她一面說一面便咳嗽起來。
于媽媽忙上前替她順氣,又將一只甜白瓷蓮盞遞了過去,柔聲道:“老夫人息怒。喝兩口燕窩湯潤一潤。”
侯夫人咳了兩聲。端起湯盞喝了口燕窩湯。方才平復了急促的喘氣聲兒,復又道:“先查這上頭的生辰八字,再在府里好生搜檢一番。事不宜遲。你馬上就去。”
李娘子立刻恭聲道:“是,奴婢現在就去辦。”說著她便俯身撿起了地上的紙人兒,瞄了一眼后臉色微變,卻是沒多說什么,便自退了下去。
一旁的于媽媽盯了她一眼,卻也未曾多言,服侍著侯夫人喝了燕窩湯,便叫了秀云過來給侯夫人捶腿,她這里便悄悄地退出了門外。
出門轉過回廊,便見李娘子正等在廊下,一見她來便迎上前來,悄聲問道:“你方才沒細看這東西?”
于媽媽搖頭道:“錢家的把東西遞上來的時候,我沒在跟前兒,等我進來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氣得臉都青了。”又問:“這上頭寫的是誰的八字?”
李娘子的臉色極為難看,將紙人往她面前一送:“你自己看。”
于媽媽垂眸看去,一剎時臉色突變。
那紙人兒寫著的,竟是傅玠的生辰八字!
這是誰要害他不成?
于媽媽一把便將紙人捏在手心,復又咬牙:“錢家的也是的,這種東西怎么能……”
李娘子搖了搖頭,眼中微有譏意:“她不識字兒。她可不比前頭賈家的。這就是個夯貨,分不出好歹來的。”
于媽/媽/的臉色更難看了,卻是不說話。
李娘子又嘆了口氣:“這個可真不能瞞,也瞞不住。還好是錢家的揀著了,若是二太太的人知道了,你想想……”
于媽媽怔然,與李娘子相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錢媽媽想搶功勞,將此事報予侯夫人,倒是歪打正著。若是給張氏與崔氏知道了,結果只怕更糟。
傅玠乃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崔氏如何能由得別人以魘勝之術害他?此事若是回到大花廳,崔氏肯定會鬧將出來,事情只會越發不好收拾。
于媽媽心有余悸地將紙人兒還給了李娘子,心中暗道好險。
幸得侯夫人年紀大了,眼神有些不大好,瞧不清這上頭的字。若是叫她知道她最寶貝的三爺傅玠被人施以魘勝之術,她只怕當場就能氣暈過去。
“此事只能稟了侯爺再說了。”李娘子道。
于媽媽點了點頭:“我省得。”
“待搜檢之后,不拘是誰,總要給二太太一個交待。你這里……”李娘子的態度便有些遲疑。
她是怕事情查來查去查到二房那幾個姬妾身上,尤其是那個朝云,因前些時候才死了個兒子,傅庭對她格外疼寵。這萬一查到了朝云的身上,傅庭出來攪和一下,這事兒便又麻煩了。
于媽媽立刻會意,沉聲道:“不論是誰,查到了一律嚴辦。老夫人那里我會去說的。你放心便是。”
李娘子點了點頭,這才轉出了回廊……
橫斜館廂房外頭的朱漆欄桿上,擔了好些過冬時穿用的衣物。
小丫頭子們輕聲地說著話,一起一起地從房間里搬出棉被、枕頭、褥子與帳子來,偶爾還要輕笑兩聲,襯著這溫軟的春風,倒顯出一種格外的悠閑。
芳瓊坐在廊下的繡墩子上,細白棱裙子上落了小半幅的陽光,越發地燦白。
她閑閑地喝了口茶,笑著叮囑小丫頭子:“慢些兒,今兒是最后一天了,等全曬完了都有果子吃。”
小丫頭們歡笑了一聲,里里外外跑得更起勁兒了。芳瓊看著她們的身影,便想起自己初入侯府的時候,也是這樣整天嘻笑著的。
不過,如今的她可不會這樣了。
她是張氏身邊的一等丫鬟,在平南侯府里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打理著張氏的衣物,兼管調理小丫頭。
這般想著,芳瓊的臉上便浮出了一個淡笑。
是啊,那些最緊要的事情她管不著,只能管管這些雜事。就像此刻,她還要負責看著小丫頭們翻曬丫鬟媽媽們的公中用物,不能叫人混著偷懶不干活兒。(